几人正在厅中闲话,忽有下人进来通禀,说前边有客到。
贾珍笑着起身道,“一定是他们几个到,咱们且去迎一迎。”
于是众人都到前院来,远远就看到敞开的府门之外,站着几个人。
贾珍见了,笑着拱手道,“你们几个是约好一起来,还是在路上撞见的,怎么一起来了。”
先向那几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此间东道,是我们西府二太太的两姨外侄,姓薛名蟠字文龙,今年十六岁,几位不要看他年纪小,却见多识广,我们兄弟虽然才相处了短短几日,却已经十分投契了。
“今日是文龙捐得了个散官,设宴庆贺,原本只请了我们几个,我见人少不热闹,便做主把你们几个请来,让你们也能多一个好朋友。”
又向薛蟠介绍来人,“这位是冯紫英,这位是陈也俊,这位是卫若兰,都是贵勋之后,向来与我们交好。”
薛蟠当即与他们三个一一见礼,彼此序过年轮,便称兄道弟起来。
薛蟠忙把众人往府中让,也正要跟着进去,忽又见有两骑奔来,来到近前,薛蟠认出来,来人是王熙凤的胞兄王仁,也是薛蟠正儿八经的的表兄。
薛蟠设宴,招待亲朋,旁人不请,也不能少了他。
薛蟠和王仁见过礼,一起进了府门,客人到齐,府门便在后边被关上了。
王仁与贾珍、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几人,也都是相熟的,和贾琏就更不用说了。
众人在正厅摆好的圆桌旁坐好,各色珍馐佳肴便流水般上来,摆满一整桌,薛蟠特意从金陵带进京的好酒,也被端上来。
随即,薛蟠专门命孙立重金从教坊司请来的几位清倌人,也被请出来,在年纪稍长的贾珍、贾琏、王仁、冯紫英几人身边坐下。
薛蟠是身为主人,陈也俊、卫若兰则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而且薛蟠之前也不知道他们要来,贾蓉、贾蔷则是晚辈,是以都只能看着那几位容貌艳丽、顾盼生姿的清倌人,偷偷咽口水。
贾珍几人却没有想到,薛蟠竟然如此知情知趣,对他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一时众人举杯换盏,几位清倌人虽然主要在伺候贾珍几人,但是对薛蟠等人而言,同样莺莺燕燕、秀色可餐,这顿酒吃喝得好生快意。
美人儿在侧的贾珍几人,刚开始都还比较守礼,等到几杯酒下肚,酒意上头,就开始放浪形骸,原形毕露了。
那几位教坊司的清倌人,虽然说是卖艺不卖身,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接待的要是清贵文官,倒还好说,要是摊上像贾珍这样的贵勋,哪怕能守在底线,但被搂搂抱抱,上亲下摸,也是常有的事儿。
也正是因此,所以这些清倌人都练就了一身推拒拉扯、欲拒还迎的本领,逗得贾珍几人,一个个色授魂与,丑态百出。
就连一开始还自矜身份,比较端着的王仁,最后也沉溺其中了。
让薛蟠好好地涨了一番见识。
到后来,也不知道贾珍和王仁,是怎么和各自的清倌人沟通交流的,竟然堂而皇之的找薛蟠要了一个房间,真个成了好事。
冯紫英能把持住,还好理解,他毕竟是第一次与薛蟠相见,在席间无论怎样都好,却实在不好去真的成就好事。
素来好色的贾琏,竟然也把持住了,却有点超出薛蟠的预料,让人不由地高看了一眼。
因为有了这些插曲,这次饮宴,可谓是宾主尽欢。
就算是席间忍得辛苦的陈也俊、卫若兰、贾蓉、贾蔷几人,也增长了见闻,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
贾珍不知道大战了几场,被清倌人扶着出来的时候,脚下竟有些虚浮。
回到正厅,先来到薛蟠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兄弟,你好,你很好!咱们兄弟今后可得像这样多亲近呐!”
薛蟠笑着回道,“珍大哥喜欢就好!小弟多有需要珍大哥看顾的地方,今后少不得叨扰,珍大哥不要嫌烦才好。”
贾珍亲热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兄弟有事尽管去府上找我,我必定鼎力而为。”
看来这次真的是把他招待好了,竟然给出这样的承诺。
薛蟠说要借重贾珍,倒不是虚言托词,贾珍虽然比贾政、贾赦低了一个辈分,却是当今贾氏一族的族长,在外边代表着宁荣二府的脸面。
宁荣二府近些年,虽然有些日薄西山之势,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蕴还是十分深厚的。
尽管当下和贾珍交情笃厚的,只是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这样的京中三流勋贵之子,与宁荣二国公并称于世的“四王八公”其他几家,和宁荣二府如今只保持着面儿上的交情,私底下没有什么交际。
但是比起初来乍到,初出茅庐的薛蟠,面子还是要大上许多!
别的不说,单论各自的官位,贾珍承袭的是三等将军,官居三品;薛蟠却是刚捐的六品散官,中间差了好多品级呢。
也不要说什么文武有别,薛蟠捐来的文散官,在贾珍承袭的勋爵面前,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场宴饮从午初(上午十一点)十分开始,一直到申正(下午四点)才兴尽而散。
薛蟠、贾珍等人先送走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三人,又送走王仁,贾琏问道,“文龙是否要与我们一起回府去?”
薛蟠回道,“小弟在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两位哥哥,蓉哥儿、蔷哥儿,你们不用等我,先回去吧!”
贾珍、贾琏便带着贾蓉、贾蔷先行回城西去了。
薛蟠目送几人走远,转身回府,又妥善把几位清倌人送走,才在前厅的椅子上瘫坐不起。
这场饮宴,尽管杂事有管事孙立帮衬,薛蟠只需要在席间陪客,但也把他累得够呛,说话说得嗓子发干,陪笑笑得脸颊发僵。
孙立在正厅吩咐好下人收拾残局,来到前厅,向薛蟠回话。
孙立三十来岁年纪,是薛家金陵老宅的大总管的儿子,早年还曾做过薛父的随身小厮,可以说是看着薛蟠长大的,关系非比他人。
薛蟠接过他端来的茶杯,一口喝干,摆手说道,“孙叔你也操劳一天了,快坐下歇歇。”
孙立也没推让,在薛蟠下首的椅子上侧身坐下,开口说道,“少爷,像今天这样的宴会,今后要是经常举办的话,府中要添些人手,总不能一直像今天这样,临时从外边请人。”
薛蟠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也不用劳师动众,从金陵调人来,孙叔去找人伢子,卖几个来历清白、忠厚老实的;或者亲自去外城的流民中,卖几户人家来就好了。”
孙立回道,“那我这几日,就去外城看看,实在挑不到好的,再找人伢子。”
薛蟠点头说道,“孙叔,你做事我放心。”
终究是年轻,身体又经过三次天道馈赠洗礼,坐着歇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薛蟠就缓过劲儿来。
把府中杂事交托给孙立,自己出门上马,走崇文门来到外城,先去被改造成仓库的广渠门边上的宅院看了一眼,又到永定门这边的宅院来。
短短几天,这座大院,已经换了模样:前面的房屋,倒是没有变动,后面原本堆放着的货物,都被搬到了广渠门那边,取而代之的是几大堆被稻草毡子覆盖的煤粉。
这几大堆煤粉,都是门头沟那边的煤矿丢在一旁无用的,被梁掌柜几两银子就都买了来——本来是要白送的,因为这些煤粉,卖不得钱又占地方,白送都没人要。
梁掌柜一开始也不知道薛蟠让他卖这些无用的煤粉来,究竟是做什么。
但是后来得了薛蟠一份密信,按照信上指示,找工匠打造好了相应用具,又拉来几车黏土,和煤粉一起和成煤泥,用工具压成煤球——密信上称之为“蜂窝煤”。
蜂窝煤晒干之后,在根据密信上指示打造成的煤炉上试烧了之后,梁掌柜才猛然觉悟!
没有错,薛蟠进京之后的第一项事业,不是别个,正是看似不起眼的蜂窝煤!
仍然处在小冰河期影响下的京城,九月就已经北风阵阵,眼看着头场雪就要落下了。
内城的达官贵人们,天气再寒再冷也不怕,自有精煤细碳来取暖,外城的穷困百姓,冬天可就难熬了。
刘汉立国,迁都京城以来几十年,每个冬天,外城都不乏寒冻而死的百姓。
京城的情况已经算好了,毕竟是一国之都,百姓们只要有心,随便找些活计,也能赚些活钱,买一些煤块、木材,好歹能够把冬天对付过去。
京城之外,广阔北地的百姓,在冬天因为缺乏取暖,冻困而死的,就更多了。
京城冬天取暖用的煤炭供应的情况,相当而言,还算比较好,北边山区有大片山林可供砍伐,西山也要储量颇丰,从辽代开采至今,仍然取用无尽的煤矿。
西山煤矿出产煤炭的品级还挺高,大都属于无烟煤,燃烧产生的烟雾相比普通煤要少很多,烟味儿也要轻许多,可供日常室内取暖使用。
煤炭的价格也不算贵,现在一斤块煤,只要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