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提出的由林黛玉、史湘云,以及三春姐妹,每人负责一家铺子的账目核算的主意,首先得到史湘云的响应。
贾探春是第二个意动的。
林黛玉一向不甘为人后,见史湘云、贾探春都主动应下,自然不会推拒。
贾迎春本不想多事,贾惜春年纪还小,也被几人劝着应下了。
至于薛宝钗,更不会反对。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薛家在京中的五家铺子,经营的分别是粮食、布匹、书籍印刷销售、茶叶,以及瓷器。
几姐妹商议了之后,最终由史湘云负责粮铺、林黛玉负责布铺,贾迎春负责书社,贾探春负责茶铺,贾惜春负责瓷器铺。
从今往后,薛蟠会让几家铺子,每隔半个月,送来一次账簿,由五姐妹分别核对,再由薛宝钗汇总,向薛蟠简要汇报。
众姐妹虽然多了一项事务,但是因为占用不了多少时间,又能对她们起到一定的锻炼作用,还能让处于深闺之中的她们,获得一个了解外界的渠道,所以几人都做得兴致盎然。
薛蟠为此,每个月给众姐妹每人二两银子,算作酬劳。
其实,支付酬劳,才是薛蟠让众姐妹代为核算账目的真正目的——几姐妹在荣国府住着,每个月都能从公中领到二两银子的月银。
虽然众姐妹的衣食住行,都由府中负责,并不需要她们自己花钱,这二两银子的月银,全是零花,而且几人深居闺中,看似没有什么用到钱的地方。
实则不然:别的不说,单是日常给嬷嬷、丫鬟、婆子们的打赏,二两银子都不一定够。
林黛玉、三春姐妹还好,只是偶尔来借住的史湘云,手头更是拮据。
而薛蟠给几姐妹的酬劳,主要为的,也是史湘云。
史湘云幼年父母皆亡,现下跟着两位叔叔过活,而史府眼下的境况,比荣国府都大有不如,入不敷出、寅吃卯粮,还要维持侯府表面的光鲜,史湘云身为正经的侯门千金,日常用度,都被克扣到极限了。
史湘云从史府带来的穿戴,几乎没有新的,都是浆洗得有点掉色的旧时衣物。
薛家虽然豪富,但也不能直接给史湘云塞钱,总要顾及史府脸面,同时也要考虑史湘云自己的感受。
所以,才想出一个这样的方法,对她稍加补贴。
就在几姐妹核算铺子账目,乐在其中的时候,大明宫内,永昭帝批阅了一整天奏章,总算能够歇歇,喝了口参茶,问戴权道,“这几日京中可有什么奇闻轶事?”
每天听戴权说一说京中的闲事,算是永昭帝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戴权躬身回道,“回陛下,别的还没什么,只是随着北风日紧,眼看着就要入冬,怎么在冬天取暖,就成了京中百姓的头等大事。
“若是往年,不过是买木材买木炭买石炭,今年却多了一样叫蜂窝煤的,是用煤粉黏土混合,再压制成蜂窝状,配合一种节煤炉使用,比用木材、木炭、煤炭都要方便。
“这个蜂窝煤,现在已经在外城流行开了,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倒是让往年这个时候总是供不应求的木材、木炭,出现了滞销的情况。”
永昭帝听了,多了些兴致,问道,“哦?这个蜂窝煤,怎么比木材方便?”
戴权回道,“搭配蜂窝煤使用的节煤炉,风口加了一个盖子,可以调解送风,如此可保证炉火彻夜不息,炉上还能烧着热水,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有火有热水用,不需要再冒着寒风点火烧水,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它在百姓中流行开了。”
永昭帝虽然久居宫中,但是并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君主,对百姓生活,也有一些了解,闻言点头道,“若是如此,确实方便了许多。”
戴权接着说道,“更可贵的是,蜂窝煤的制作销售,乃至煤渣回收,都要用到不少人手,据奴婢调查,现在外城从事蜂窝煤相关工作的,足有数千人,其中有不少逃荒到京城的灾民。
“往年,大兴、宛平两县,都要为冬季赈济灾民犯愁,少不得上书来求恩典,今年因为蜂窝煤,却是让两县省了许多事。”
永昭帝闻言笑道,“蜂窝煤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朕先还奇怪,大兴、宛平两县早前上禀,今年又有过万灾民,涌入京中,实为可忧,后续却不见他们上书言难了,没想到竟是如此。”
戴权也笑道,“还有更奇的呢:那首倡蜂窝煤的商家,日前竟然主动找到崇文门税关,要缴纳税费——税费还是他们自己定的,一方蜂窝煤重一千斤,售价二两银子,缴税五十文。”
永昭帝失笑道,“还有主动要求缴税的商家?二两银子缴税五十文,算是四十税一,税率倒也正常。”
戴权说道,“陛下,奴婢查过往年记录,京中一冬消耗的煤炭,大约是四万万斤,今年有了蜂窝煤,用量必会大增,保守估计也能翻一番,就是八万万斤。”
“以一千斤缴税五十文算,八万万斤蜂窝煤,应缴税费就有四万两银子!而去年崇文门税关,一年收取的关税,总共才八万多两。”
“哦!”永昭帝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银子,之前为了银子,都同意戴权卖官鬻爵了。
如果说戴权刚提及蜂窝煤的时候,永昭帝还只当是一件闲事;后面说到蜂窝煤对赈济灾民发挥的预料之外的作用,以及让永昭帝把此事放在了心上。
现在又听说能从蜂窝煤上,收取这么的关税,永昭帝的兴致被彻底调动了起来。
多出来的这四万两关税,对全年赋税高达四千万两的刘汉帝国而言,看似不多,但是对永昭帝而言,却也不少了。
戴权暗地里卖官鬻爵大半年,也才收了几万两的捐官银子。
现在多出来的这四万两关税,可是堂堂正正的,并且还是商家主动缴纳的,性质和捐官银子完全不同。
永昭帝拿在手里,一点儿也不会烫手。
戴权见果然调动起了永昭帝的兴致,才把肉戏放在了最后说出,“陛下,这个蜂窝煤的首倡者,说来陛下也不陌生呢。”
永昭帝听戴权突然把话头转到这边来,知道他还有下文,不动声色道,“哦?是何等俊才,想出这么个利国利民的什物?”
戴权回道,“第一个做出蜂窝煤的商号,是薛家的,就是之前捐了个六品承事郎的薛蟠的薛家。”
永昭帝果然惊讶了一回,问道,“可是那日朕与你说的,林如海提到的那个薛蟠?”
戴权回道,“就是他!”
永昭帝拂须笑道,“我就说他是少年俊才,没想到才过了这几天,他就给了朕这么大一个惊喜。”
看了戴权一样,笑着说道,“你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最后才提到他,想必是有什么话说吧。”
戴权连忙躬身回道,“奴婢就知道瞒不过陛下:实是薛蟠捐到官身之后,想要谋个实缺,求到了荣国府的贾政,只是他要谋的位子,现在没有出缺,几经辗转,求到了奴婢这里。”
永昭帝沉声问道,“他要谋的是什么缺?竟然还要你专门来跟朕提及?以他的人脉官告,天下知县尽可挑选,就是一州知州,以贾府、林府的人脉,也不是谋不到。”
戴权赔笑道,“若是谋的知县、知州,倒是真的不需如此麻烦,奇就奇在,他谋求的,竟然是崇文门税关的缺。
“崇文门税关因为管着京中九门关税,有许多事务,要直接与户部、顺天府交接,所以主官配置的是正五品,超过了薛蟠的官告。”
永昭帝闻听此说,脸上重新有了笑意,说道,“他怎么要谋这么个官?”
戴权回道,“奴婢听说,是因为薛蟠自知年少,官告又是捐来的,怕进了六部被人轻视,家中又有老母幼妹需要照看,不愿外任,再加上皇商出身,对经济之道有些心得,才想要谋崇文门税关的缺。”
永昭帝点头说道,“他年纪虽小,见识倒是不浅,这些顾虑都是蛮实在的。”
戴权说道,“以奴婢看来,让他去管崇文门税关,还有一项好处——蜂窝煤是他家出的,税费也是他家主动缴的,要想把那四万两关税妥当收上来,除了他,换成第二个人管,都难做到尽善尽美。”
永昭帝连连点头道,“此言有理!”
戴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永昭帝的脸色,出言建议道,“不如,就把他派到崇文门税关上,虽然因为年纪、官告,暂时做不得主官,但是可以为他配一个好说话、不管事的主官,具体的事情交给他来做,如此就能两全其美了。”
永昭帝沉吟了一番,点头说道,“就这么着吧。”
戴权连忙应命,偷偷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薛蟠的请托,那一万两银票,收得也就心安理得了。
刘汉帝国如今的朝政大权,虽然大都还在龙首宫的太上皇手中,永昭帝虽然已经登基三年有余,却依然只是人形印章。
但是具体到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崇文门税关的职位,永昭帝还是能够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