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在刘家煤铺现场执法,追缴的二百两税银,自然是要入库上缴户部的。
但是那两千两他空口白牙罚没的罚款,就不会上缴了,而是会留下来充实崇文门税关衙门的小金库。
薛蟠对崇文门税关税务进行改革,针对税关衙门的内部人员,采取的是大棒加胡萝卜的两个手段。
大棒暂时还只是威慑,就看谁先跳出来触霉头,被薛蟠杀鸡儆猴。
胡萝卜嘛,之前宣布给税关衙门的官吏每个月增加五两银子补贴,给税丁每个月增加五百文的补贴,就是其一。
另外还有很多,这里就不一一赘述。
而要令胡萝卜足够诱惑人,只靠衙门的公使钱,当然是不够的,需要有其他来钱门路。
罚款,就是一个重要的来钱门路。
这次一下子就罚没了刘家煤铺两千两银子,抵得上崇文门税关衙门半年的公使钱了,原本已经快被薛蟠掏空的衙门小金库,这下立即充盈了起来。
而从罚款中拨出五十两,给税丁们加餐、发赏钱;又拿出一百两,赏给马腾,是给在这次事件中出力的人,论功行赏。
薛蟠要管理好崇文门税关衙门,其实也不需要其他手段,只需要做好“赏罚分明”四字就可以了。
广安门税关大使马腾,能够不顾与刘大的多年交情,在这次事件中坚定地站在薛蟠这边,算是衙门十几个散关大使中,第一个献上投名状的,薛蟠的赏赐,当然要格外优厚。
给他的一百两赏钱,足能顶得上马腾此前在广安门税关,大半年里捞取的外快、贿赂了。
赏钱和外快、贿赂自然是不同的,拿在手里分外踏实,花起来也心安。
薛蟠出手这么大方,马腾自然归心。
税丁们正在外边就着大饼卷肉,大碗喝酒,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屋内,马腾也命人准备了几样小菜,陪着薛蟠喝酒闲聊。
因为不是饭点,薛蟠肚里不饿,夹了几筷子菜,喝了几口酒,给足了马腾面子,见时间尚早,便出门去,到广安门内外巡视巡视。
广安门位于外城西侧,是城西百姓进城的主要通道,从早至晚,人马不息。
在广安门设关收税的,其实不止崇文门税关衙门一家,九城兵马司也在此设卡,从每一位进城的人手中,收取人头税。
薛蟠当时带着母亲、妹妹进城的时候,就缴过人头税。
原本,带着自家物品,进城售卖,贴补家用的百姓,要在进城的时候,缴两遍税——一个是九城兵马司收的人头税,一个是崇文门税关衙门收的商税。
虽然税额都不高,只有几文钱,但是百姓售卖物品得钱也不多,进城一次,能有个几十上百文的收入,已经算非常好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卖个二三十文。
这一点点钱,缴了两税,落到手里的就更少了。
所以,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百姓们也不会轻易进城来,自产的货物或是自家用了,或是廉价抵卖给货郎,聊胜于无。
现在薛蟠取消了百姓的商税,对百姓的影响,是十分显著的。
薛蟠巡视中,就看到不少提篮背筐,进城售卖的百姓,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要上缴的商税,那几文铜钱攥在手里,呼呼北风中,都捂得温热了,到了税丁面前,却被告知,免了这项税,无不既惊又喜。
税丁们看到巡视而来的薛蟠,向百姓说道,“就是这位薛大人,免了大家的税。”
百姓听了,连忙乱哄哄地向薛蟠施礼,有拱手的,有躬身的,也有跪倒在地的,口称“青天大老爷”。
薛蟠向大家摆手说道,“大家不需多礼!现在衙门免了这项税,大家家里种的菜,养的鸡鸭,或者山里采的野物,砍的薪柴,尽可以进城来买,虽然辛苦了些,但是也能贴补贴补家用,好过个饱足的暖冬。”
百姓们所求真的不多,不过是“温饱”二字而已。
巡视完广安门,薛蟠没再多逗留,带着吃饱喝足的税丁,穿街走巷,回崇文门来。
有了刘家煤铺这只被杀的鸡,京城内想要做,或者已经在做蜂窝煤生意的商家,都知道利害,纷纷主动到崇文门税关衙门来缴税。
接下来几日,崇文门税关衙门变得异常热闹,人来人往。
幸好薛蟠请来张友士,帮他处理案牍事务,要不然都要忙得连轴转了。
薛蟠又给蜂窝煤商家立下一个规矩,不用每天都来报税,如此衙门繁忙,商家也不方便——只需要每隔十日,来报一次税,同时上缴税银就可以了。
薛蟠也不怕商家隐瞒销量,偷税漏税,就像他跟刘大说的那样,各商家售出的蜂窝煤,大致是有数的,薛蟠只需要派几个人,在商家那里盯上几天,就能估算出各家的销量。
商家报上来的销量,和衙门估算出来的销量,大差不差的,薛蟠也不会较真;只要差额太大,偷税漏税得太明显,薛蟠才会带着税丁亲自上门,核实销量,开出罚单。
又开了几张数额不等的罚单,商家知道了薛蟠的规矩,报税才规矩起来。
忽忽又到休沐之日,薛蟠这次回荣国府梨香院,带上了张友士一起,要借重他的医术,给薛母、薛宝钗,以及荣国府诸位妹妹,都号号脉,有病治病,没病预防保健。
这本就是薛蟠聘请张友士为幕友的主要目的。
当然不会如此直白地跟张友士道明,而是托词想要与张友士结通家之好,另外就是介绍贾政给他认识。
张友士当然知道,初入京城的薛蟠,现在朝中的靠山,就是舅舅王子腾,和姨丈贾政。
王子腾被委派九省统制,外出巡边,不在京中;贾政就是目前薛蟠在朝中唯一的助力,张友士结识一番,是很有必要的。
薛蟠带张友士拜见了贾政之后,贾政对见多识广的张友士,颇为友善,不免说了几句“文龙今后就多劳先生费心帮扶了”的话,又极力留饭。
薛蟠和张友士推辞不过,陪贾政小酌了几杯,才告辞出来。
送张友士出荣国府的时候,薛蟠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家母近几日身体有点不爽利,素问先生医术精妙,不知能否去诊断一二。”
张友士忙推脱道,“老朽虽然看过几本医术,但哪里称得上什么医术,太太身体有恙,自然有太医诊断,哪里有老朽置喙的余地。”
薛蟠强拉着张友士绕过荣国府大门,穿过夹道,往梨香院的侧门去,嘴里说道,“先生不必过谦,家母且不说,我妹妹也有一股胎中带的热毒,天气变幻,总要病发,也请先生诊断诊断。”
张友士拗不过,只能跟着薛蟠进了门。
张友士作为外客,本来是轻易是见不得薛母、薛宝钗这样的内眷的,但薛蟠这次请他来,看重是他的医术,作为医生,就没有那么多避讳了。
更不要说薛蟠还是后世灵魂,更不在意这些。
正巧,今日是薛家京中商铺每隔半月,送账目来请诸位妹妹核对的日子,林黛玉、史湘云并三春姐妹,也都在梨香院,和薛宝钗一起核算账簿。
哪有什么巧不巧,其实是薛蟠算好日子,特意凑到这一天。
于是便顺理成章的,请张友士给林黛玉,以及其他妹妹们,也号了号脉。
薛母一向养尊处优,进京之后有姐姐王夫人陪着说话,儿子薛蟠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能够撑起家业了,可谓是诸事顺心,哪里有什么病症?
薛宝钗是胎中带来的先天热毒,后世人分析,应该是轻度哮喘,在这个时代,也没什么特效药。
倒是林黛玉,自幼就身子弱,心思又重,现在远离父亲,寄居在舅家,虽然上有外祖母宠爱,下有贾宝玉、三春姐妹陪伴,但是终究不比在自己家中,事事都要小心,处处都需留意。
薛蟠进京之前,林黛玉离家大半年,都没有给远在扬州的父亲去过一封书信,一是怕惹得父亲挂念,二来,也是怕给荣国府添麻烦,惹人生厌。
可是,十来岁的小女孩,第一次离开父亲,远赴千里之外,怎么可能不想念?
所以,薛蟠进京之后,带来了林如海的家书,才会让林黛玉如此惊喜。
然后,薛蟠又主动提出,可以借薛家商号南来北往的便利,为林黛玉捎带家书,这些日子,已经为林黛玉带去了两封书信,又带来了林如海的一封家书。
有了和父亲的直接联系,林黛玉的气色,要比前些时日好了不少,整个人都鲜活通透了几分。
连平日里顿顿不离的丸药,都能有一回没一回的吃了。
总而言之,张友士的这次集体诊脉,诊断的结果是极好的,薛宝钗、林黛玉虽有小恙,但都无大碍。
薛蟠最后,也趁热闹让张友士给自己号了号脉,让张友士脸上露出些异样神情。
张友士在正屋给诸姐妹号过脉,便跟着薛蟠到他住的西屋来下方子,薛蟠没忍住开口问道,“先生,你刚才给我号脉的时候,脸色有变,难道是我的身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张友士笑意盎然道,“东翁的身体很好,没什么不妥当的。”见薛蟠似乎不信,便又多说了一句,“常言道,月满则亏,东翁身体已经长成,可以适当疏解,不要一直憋的,男女之事,乃是天伦大道,只要不过于沉迷,对身体其实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