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翅拳李。”
平阴县内城,韩岳站在一间平房大院外。
抬头看着院门上方所挂牌匾,心中有些期待。
这处大院,便是赵良工所说的武馆所在。
仅仅站在院门外,便能听见大量的锻炼呼喝声从院内传出。
韩岳也未多看,略微平缓心绪,便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木门被人从内拉开,露出一张清秀少年面庞。
透过院门缝隙,韩岳正好能够院内景象。
内中场地宽阔,可见十几个光着臂膀,年纪不一的少年,正在抛举石锁,锤炼气力。
角落里,还有几个少年,正借着梅花桩锻炼身法。
“可是来拜师的?”来人看到韩岳,上下打量一眼,好奇问道。
韩岳不敢误事,忙将赵良工所给令牌取出,递上道:“我乃大江帮金水堂之人,奉我家堂主之命,特来求见李老先生,有劳兄弟通传。”
“大江帮?”清秀少年闻言,面色微变。
与此同时,给韩岳的感觉也瞬间多了几分距离。
“进来吧。”
虽然对韩岳似乎有几分不喜,但少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让开身位,便请韩岳入内。
韩岳心中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谢过之后,便走入了院中。
他目光先是在那些打熬气力的汉子身上转了一圈,继而观察起了周围环境。
很快,就被院中一间厢房门口处,一个正躺在躺椅上老者所吸引。
老者身形矮小,须发灰白的,手持蒲扇,正躺在椅子上缓缓摇晃,眯眼休憩。
“师父,大江帮的人又来了。”开门的清秀少年没有管韩岳,而是小跑过去,跑到了老者身边。
话落音,老者顿时睁眼看来。
韩岳此时正观察老者,对方视线转来,正好与他碰上。
一瞬间,韩岳只感觉对方目光如刀,经不住眉心跳了跳。
他大抵也猜到了老者身份。
压住心中种种杂念,他走了过去,拜道:“小子韩岳,拜见李老先生。”
老者从韩岳身上收回目光,并未起身,只是轻摇扇子,淡淡问道:“程阳安排你来的?”
韩岳知道葛衣青年姓程,听了这话不难明白,老者口中的程阳,应该就是那位金水堂堂主。
于是老实回道:“堂主叫我来寻老先生,拜师学艺。”
“上前来。”老者道。
韩岳微怔,有些不解。
但也没有多话,老实凑上前去。
他刚走到摇椅旁边,老者忽然抬起骨节粗大的左手,猛地抓住了韩岳的手臂。
不等韩岳反应,一股巨大的牵扯力量,便将他拉得一个不稳,禁不住弯下身去。
心中正惊。
韩岳又感觉到老者一只大手,顺着自家手臂骨节,一路往上。
经由手肘、肩膀,又至后颈。
随即顺着脊柱,一路而下,及至尾骨处,方才猛然一拍,抽离而走。
韩岳有些反应不急,但随着老者这一拍,却只觉身子一个激灵,不自觉站直了身子。
“筋肉尚可,根骨却是一般,看来程阳手底下是真没人用了。”老者声音适时传来。
韩岳回过神来,这也才明白老者方才所为,原来是给自己摸骨。
而听到这话,他眉头不由微皱。
老者话中之意,分明是不太瞧得上自己的资质。
不过就在韩岳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老者却又道:“去领衣服吧,。”
“学学规矩,明日再来我处。”
话毕,也不再看韩岳,自顾闭上了双目,随口道:“小合,你带他去领一套衣服,教教他武馆的规矩。”
“是,师父。”一旁那清秀少年忙应声。
韩岳见此,心下也是松了口气。
虽说这老头似乎不太瞧得上自己,而且还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自家根骨不太好的坏消息,但好歹也算成功留下来了。
……
“还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武馆内,韩岳换上了一身新的行头。
上身一件练功马褂,往下是一条灰色长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布鞋。
马褂胸口,绣着一个醒目的‘李’字。
正是燕翅拳馆弟子制式衣装。
换上了这身衣服,许是学武之事有了定论,韩岳心中也莫名多了几分安稳。
心情一好,方才不太愉快的遭遇,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郁闷了,他与带着自己领取衣装的那名清秀少年说起了话。
“我名赵合,你叫我赵师兄就是。”
一路过来,少年除了与他介绍武馆规矩,基本没有别的话。
此时态度也依旧疏远。
想到此前来武馆时,见到的少年态度变化,韩岳大致猜到,对方的态度应该与自己大江帮帮众的身份有几分关系。
但对方明显没有谈兴,他也不好热脸去贴冷屁股。
况且他来到武馆的目的,只是学武,也没想过在这里经营什么人际关系,更不在意别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对他来说,只要刚拜的那个便宜师父,能好好把武功传授给自己,便已足够。
“赵师兄,我还需要做些什么?”韩岳问道。
赵合摇了摇头:“我还有自己的事,你若没别的事,可以在武馆看看师兄弟们练武,有事的话自己回去就是,明日辰时再来。”
“多谢师兄。”韩岳也没多说什么,抱拳谢过,便自行离开了武馆。
……
外城。
脏乱的街道上,韩岳走在去往王福家的路上。
拜师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如今正好去看看二嫂在王家情况如何,同时他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王福。
只是当他走到一条摊贩较多,比较热闹的街市。
正寻了一处面摊坐下,准备吃点东西时。
忽听得节奏十足的诵经声,从街尾拐角处,远远传来。
“人世如狱,万民皆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有神天降,慈悲度世………”
“红阳圣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礼赞慈真济世红阳圣母!”
只一会儿功夫,诵经声渐行渐近。远方街角处,能见一群身着青底白褂道袍,头簪道髻的男男女女,缓步行来。
他们面带狂热,一脸虔诚的口诵经文,其中还有人手持摇铃、渔鼓以作伴奏。
气氛实有些诡异。
随着这些道人的出现,这一条街道上,不少摊贩都放下了手头活计,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旁,双手结出一种奇怪的手印下拜,一脸膜拜的看着道人队伍。
“这红阳教,听说才兴起不久,没想到势头居然变得这么大了……这世道,真是愈发的乱了。”韩岳见此,不由皱眉。
他没有多看,面也不吃了,起身便离开了此地,走入了一旁的巷道中。
然而没走出几步,伴随一道谩骂声入耳,忽的却撞上了一道健壮身躯。
“又是这鸟教的人,真他妈晦气。”
“谁?!”
韩岳退开几步,看着身前汉子,不由皱眉。
不过很快,便又舒展开来,招呼道:“朱大哥。”
“韩三……哦,原是三郎啊,我还道是谁这般不长眼,拦我去路呢,三郎不在码头上工,怎么在这外头游荡?”健壮汉子仔细看了一眼,见是韩岳,呵呵一笑。
汉子一身衙门捕快所穿的青黑公服,腰间挎着刀鞘,正是县衙差役打扮。
这人名为朱勇,乃是韩岳二哥的同僚,也算是韩岳熟识。
此前二哥失踪,将消息带给韩岳叔嫂的,也正是此人。
了解此人身份,也就不难理解韩岳神色为何变幻了。
“咦?你这一身衣服……莫不拜了哪家武馆了?”朱勇很快又注意到了韩岳身上衣着异处,面色微见变化。
韩岳笑笑,回道:“我家哥哥如今不在,眼下这外城也不安宁,我总不好一直在码头厮混,于是便拜了燕翅拳馆学拳,想着会些本事,也能找个更好的差事。”
朱勇笑容有些勉强:“你倒是有上进心。”
“不过这武道可不是好学的,个中耗费,更不是寻常人家能支撑得起,何况就算拜了武馆,也未必能得真传。你小子想要找份好些的活计,怎么不来找我?”
韩岳摇头道:“哪里好麻烦朱大哥。”
“而且说起来,能拜入武馆,也是有些意外,之前我在码头做工,意外入了大江帮赵良工赵先生的眼,这也才没费几个银钱,入了武馆,不然凭我做活得来的那点工钱,即便有心上进,也未必能拜师学艺。”
“这些就先不说了,韩岳身上还有要紧差事,须得替赵先生带个消息给码头的王管事,不好耽误。日后若是有暇,再请朱大哥吃酒。”
听到这一番话,朱勇脸色变幻,一时竟有些不知说些什么。
待得韩岳离去,方才回过神来。
琢磨韩岳所言种种,面色也是愈发的黑沉了下去。
看着韩岳离去方向半晌。
朱勇这才带着难看脸色,离开了此地。
……
“郑家人要是知道了我加入大江帮的事情,应该会收敛几日了。何况我还提到了赵良工的名字,在没有确定我如今背后有无靠山之前,他们轻易应该也不会出手。”
走出巷子的韩岳,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巷弄,若有所思。
遇到朱勇,属于意外。
但放出自己加入大江帮的消息,以及提到赵良工的关系,却是韩岳有意为之。
虽说即便如此,以郑鹏和朱勇官差身份,不难查出他狐假虎威的真相,多半还会动手。
但终究也能争取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发育。
这般想着,韩岳本就因为拜师成功而生出的好心情,更添几分愉悦。
于是抛却杂念,脚步轻快的朝着王福家住的方向走去。
……
翌日清晨。
韩岳早早的来到了燕翅拳馆。
不一会儿,便见到了昨日老者。
昨日离开武馆,去王福家见了二嫂一趟后,他也知道了老者的名讳。
老者姓李,名作李丰。
半年前才从别处来到平阴县,后不知什么缘故,与大江帮搭上了关系,在金水堂堂主程阳的帮助下,于县中立足,开了这家燕翅拳馆。
两人还有一些交易。
其中便也包括了韩岳这些直接入门,拜在他门下,学习燕翅拳真传的金水堂弟子。
当然,表面看来,李丰既然开了武馆,收徒授艺本就正常。
答应程阳帮忙教授手下,似乎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可实际却非如此。
寻常人家,即便交钱在武馆学武,若无极好的资质,能让武馆主人看上,哪怕再是努力,交的钱再多,至多也就是学到武馆外传武学。
真正的正传法门,不是精挑细选的门人,绝难学到。
甚至于就算成了真传弟子,没有个三五年的考察,也难学到真正传承。
而因为这一个交易,李丰能拿出自家真传,传授给程阳安排过去的每一个金水堂弟子,此中蕴意,已经非比寻常了。
别的不说,只说韩岳,如果正常交钱找武馆拜师。
哪怕有万法图鉴相助,能顺利的将武馆师父传授的种种武功炼到大成,由此成为真传弟子。
可没有足够的时间考验,武馆方面也不会传授核心秘法。
从此也能看出,韩岳能够通过金水堂的门路,拜在李丰门下,确如王福所言,是难得机缘。
不过话虽如此。
这个好处暂时对于韩岳而言,也谈不上什么值得兴奋的事。
不管是否真传,对他来说,只要是能学到正经用来搏杀的武道功法,炼出模样之后,都足以获得自保之力。
“来的倒是挺早。”李丰看了韩岳一眼,也未多说,只将他带到了武馆内院。
左右并无他人,李丰不发话,韩岳也不敢多言。
见韩岳老实站着,李丰这才点了点头,继而道:“你们是程阳安排过来的人,他让我传授你们拳术,不是想培养什么武道高手,而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所以对于你们这些金水堂的人,我这里通常会给两条路子,至于如何选择,只看你们自己。”
韩岳有些意外,不太明白李丰的意思。
李丰也没多解释,只道:“正常交钱入我门下习武的,都得从燕翅拳基础的小燕拳开始入手,打熬好根基之后,再正式修行燕翅拳,待的燕翅拳练出了几分模样,又得老夫满意,便可得习真传燕翅刀法。”
“而你们不同,老夫答应了程阳,只要是他安排过来的人,不会吝惜秘传。”
“所以你们,可以选择从小燕拳入手,又或是直接修习燕翅拳与核心刀术。”
“二者各有利弊,从基础入手,自然能在武道走得更远。直接修炼拳法刀术,短时间便能拥有不俗武力,根基不足,却未必能有未来。”
“个中细则,老夫也已与你说明,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这话,李丰目光落在了韩岳脸上。
韩岳一怔,一时不由沉吟。
不过很快,他便有了几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