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二年,十月二十四日,沂口前线。
双峡护持的关壁外,据此百五十步,五名明黄铁甲骑士正当当方方的立在那里,从他们的样子来看,显然是在观察着关口的兵情。
在他们的身后,一支庞大的军队正集结待命,无数烟尘在远方飘聚,看不清人数。
而这会,沂口关隘的汉军也早发现了外面泰山军的异动,先是金声大作,然后双峡的烽火台开始燃起了黑烟向后方传递警讯。
最后的大战终于要来了。
自关墙往下看,整个峡关外的坡地都是狭长的,都不够一个五百人队展开阵型。同时因为峡关外流淌的永兴河,更是将关外分割成两块。
所以不是徐晃的大军不奋勇,而是这沂口关隘真的着实险要。
此时,在关城外瞭望的五骑之一就有徐晃,只是他却正为另外一人介绍着沂口关隘的情况。
没错,徐晃边的正是张王张冲,还有于禁、赵云、乐进三人。
于禁的两万中护军吏士是昨天随张冲的主力南下到沂口关的。
在他们的背后,实际聚集了五万大军,泰山军三分之一的军力汇聚于此。
所以关西诸将有一点确实没说错,那就是如果这五万泰山军真的被歼灭于此,那大太的未来也就完了。
但这事有可能吗?
徐晃看了一下对面关墙时不时出现的人影,对张冲道:
“王,这就是现在的情况,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张冲颔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又看了一眼两峡的烽火台,淡淡道:
“那就等吧。”
说完,再不留恋,带着徐晃几人就准备回奔到了大营。
在那里,无数随军正铺设着木桥,打造着工事,准备为后面一轮攻坚战做准备。
此时,各营下的心气都还不错。
因为他们坚信,胜利终究会属于他们。
……
在关墙,侯选正躲在一个墙垛后,小心的张望着下方,以他的视角来看,对面的泰山军简直是无穷无尽。
侯选是荀成的部将,在他走后被暂时委任为关防长。
看着那络绎不绝的敌军军势,侯选不仅没有恐惧之感,甚至还有点兴奋。他在看到对面过岸的贼军哨骑只有五骑时,就决定出击擒获这些肥胆之人。
只五骑就敢过河哨探,真的是死字不知道怎么写。
此前荀成临走的时候曾让侯选紧闭关门,不得出战。但现在候选却是这样想的,对面人少,自己去抓几个俘口回来,一可以振奋士气,二可以了解泰山军现在的兵力规模。
尤其是第二点还是非常重要的。
候选作为并州军将也是合格的,此前他就认为自己一方是打呆仗,敌方有多少人,来了哪些军,兵力构成如何,这些一概不知。而行军打仗如何能不知彼?那样还怎么布置策略。
决心已下,侯选遂悄悄询问身边的牙兵:
“这会在关墙下的骑吏有多少?”
牙兵回想了一下:
“有二十多骑,就在下面。”
侯选估摸了一下兵力对比,四对一,足矣。
于是,就在张冲几人准备回身的时候,对面的关门竟然开了。
随后从里面飙出二十多骑,呼啸向着他们杀了过来。
此时的张冲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是来关前看一看,就来了运道,这就要送关给自己?
张冲这会甚至还有暇心看着对面的为首的骑士,看此人眼里带着杀意和骄矜,他再往此人头顶的虚空一看,噗嗤一声笑了。
他边的赵云不知自家姐夫为何突然笑了,忙举起弓箭就准备护持张冲。
但张冲摆了摆手,来了一句:
“别这样,你会吓跑了他们的。”
说完,他就对身边的徐晃道:
“一会我们冲入关的时候,你吹号让河边的飞龙军杀来。”
徐晃点头,眼里带着一丝郁闷。
他能不郁闷吗?他布置了那么多工作,就要收网的时候,对面竟然傻兮兮的冲出来要擒他们。
百五十步,战马倏忽就至,所以当张冲吩咐完这句话后,对面的侯选就已经带着二十多骑杀至眼前。
再然后张冲就双手从马褡裢里抽出两把手戟,瞬发而出,一个呼吸间,张冲就甩出去了四支。
“噗通”
“噗”
“通”
时间好像停滞,本自奔行的汉军骑队突然就像被一个空气锤给重重锤了一下,霎那间就倒下了四人。
其中侯选首当其冲,第一支手戟就爆裂了他的头颅,然后他的战马驮着他的惨尸又奔行了十余步,然后到了张冲面前才停下。
而侯选的尸体这个时候才无力的倒地,甚至连尘埃都没溅起多少。
当张冲这边动手的时候,赵云的弓弦拨动了,箭矢如连珠撒开,早已惊愕的汉骑直接被射落下马,尸体阻碍着战马的奔行,一片混乱。
再然后,张冲豪迈大啸:
“冲!”
接着张冲就一马当先,迎着剩余的汉骑冲杀过去。在他的左右两边,赵云、乐进一左一右护着。
而于禁则和徐晃留在原地开始吹响身边的冲击号角。
当悠扬雄厚的号角声响起时,原先一直在河岸边饮水的战马纷纷打着响鼻抬头张望,然后兴奋的嘶鸣长啸。
在它们的边,泰山军的飞龙突骑吏士们一直马不离鞍,身不卸甲,在号角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跃到了马。
此时,飞龙大将李虎哈哈大笑,高呼:
“天助我等!随王杀呀!”
喊杀声动天彻地,让关防的汉兵吓呆了。
变故发生的太快了,自家副将不过就是出去抓几个舌头的功夫,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勇悍的副将被一戟贯死,二十多名牙骑被砍瓜切菜的屠戮一空。甚至更恐怖的是,那个贼军骑士竟然已经冲进了关内,留下了一地的血污。
荀成对沂口关墙的防御是非常用心的。整个沂口关被分为前后两条防门,就如一个“日”字型布局。
然后在每道防门后,还布置了甬道用以伏击冲杀进来的骑军。
显然,荀成之前也考虑到了,如果敌军趁乱用骑兵冲进了关内,应该如何应对。
所以当张冲三人杀入关内的时候,从甬道边就起身十余人,他们举着弓弩就要攒射张冲三人。
其实按照荀成之前的布置,规定甬道里是藏弩兵百人的。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当张冲他们冲来的时候,大部分汉兵都还没就绪。
但即便只有这十余把弩,对张冲他们来说也是巨大的威胁了。
当这十余名弩手从甬道站起身时,赵云就发现了,他惊呼:
“王,右侧有弩兵十三人。”
赵云眼观六路,一撇之间就将甬道的弩兵看得分明。
此时的形势对于张冲三人非常不利。
在冲入关门后,他们发现此关的守备真的是阴险,在两道关门之间的通道全部布置了鹿角栅栏,所以前军万马进来,也只能沿着这条窄路前进。
在这样的环境下,张冲三人就是活生生的把子。
这个时候,张冲当机立断:
“不要停,加速,直接冲进后关。”
就这样,赵云和乐进两人咬着牙,控制住身体的本能预警,抽马狂奔。
张冲的决策是正确的。
弩兵的第一波攻击因为三人的加速大多落空,零星一点箭矢也不能对披甲的他们造成伤害。
这个时候等这些弩兵重新箭,甬道下已经再无张冲三人的身影。
快,太快了。
此时张冲胯下的踏雪几乎四蹄离地,成马腾飞燕之势,倏忽间就冲到了后关前。
在距离他三十步的位置,一群汉兵大汗淋漓的推着关门。
吱吱呀呀中,关门眼见着就要关闭。
这时候一道白电劈来,再然后汉兵们就发现不管他们怎么推,关门都是纹丝不动。
却是一杆精铁马槊正正的插在关门前,槊矛被深深地凿入地下。原来刚刚张冲情急之下,猛然将手的马槊投掷了过去。
这一矛正正好好的卡在门前,于是关门再不能关。
张冲投掷矛矟的神勇之姿落在了这些汉兵眼前,只以为是神人转世,那最后的勇气也在这一矛下化为乌有。
当张冲顺着空隙杀入后关后,他的前面是汉军狼藉奔逃,他的后面是万马蹄空。
越来越多的突骑顺着他们张王打开的通道冲入了沂口关。
环首刀挥起,残肢洒在一边。马槊向前,汉兵串在了一起。
在滚滚骑流的后方,荀攸等一众幕僚正立在兵车看着这壮观的一幕。
人群中的王邑呆了一会,呢喃道:
“王怎能身犯险地呢?前线的军将们怎么不拦着?”
荀攸听到了,他望着那关城内的明黄潮水,想着那拼杀最前的伟岸身姿,感叹道:
“这就是咱们的王!”
于是,沂口关就这样戏剧的破了。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
当沂口关破的时候,在此关的后方八十里的位置,有一处凹谷。
大概八千名泰山军精兵正埋伏于此。
他们就是张冲此战的真正后手。
此前,猎户霍山告诉张冲有另外有路可以绕过沂口关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之前自己犯了一个思维的误区。
那就是自己之前想错了,反而徐晃一开始的想法是的,那就是没有必要非拿下沂口关不可。
当时张冲给的解释是,沂口关威胁粮道,不拿下,南下之军压根打不久。
但现在张冲意识到不对了。或者准确说是,自己没有全对。
的确,沂口关必须拿下,但却不用将重心放在它这里。
很明显敌军也做好了在沂口关和自己血战到底的准备,那里就是他们选择的战场。
既然如此,我就偏偏不如你意。
至此,张冲思维开拓后,决定依旧在沂口关作强攻之势,且死战血战数场,让汉军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压力,逼得他们向后方要援兵。
而这个时候,张冲再以大兵力迂回,然后埋伏在五台山一侧,对敌军的援兵进行伏击。
随后再回转向北,从后方吃掉沂口关的守军。
可以说,这一战术同时达成了张冲和徐晃各自最开始的目的。
于是,当徐晃这边继续攻击沂口关的时候,由李大目、典韦、段秀张达四校尉带领八千甲兵趁着夜色从沂口关的西侧丘陵地南下,最后埋伏在这片山凹里。
八千大兵,前后一共布置在了八道山岭,将五台山的西侧山岭地占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现在所埋伏的地方距离石岭关不过十余里,可以说就堵在人家汉兵的家门口。
而现在,李大目带领这八千大兵已经埋伏在这里一日了,但这个过程中只有零零散散的汉军游奕来往奔驰,却没见到任何大军出动的影子。
不可避免的,泰山军开始有些焦躁。
此时李大目和典韦二人的指挥地就在一座山坡,不断有来往的健步哨川流其间。
典韦有点耐不住了,对李大目道:
“大目,我们这里都已经看到沂口关的烽火了,没道理后面石岭关的汉军看不到呀?是不是军略有误啊,那些汉兵是不是早就打着见死不救的想法?”
李大目也有点拿不住,因为典韦说的真的就是汉军的常态。至少当张冲消灭了汉军的中央主力后的常态。
但作为主将,李大目还是要告诫自己的职责,他稳住典韦:
“老典,好粟不怕晚,咱们有的是时间。咱们现在不过才等了一天,咱们就是等个三五日又如何?这片五台山能藏得住我们!我们这些泰山子弟也有这个耐性。”
确实,从各岭汇来的情况看,至少目前为止,泰山军下吏士除了一点点骚动外,依旧保持着建制和军纪。
长久以来的军法和训练,以及不间断的思想教育,泰山军有着足够的坚韧,别说只是在山里呆一天了,就是此时暴雪,泰山军也能抗住。
但意外从不会缺席。
就在李大目觉得时间站在他这一边的时候,突然有一阵凉意传来,再然后众人就惊愕的发现,晶晶点点的血花缓缓落在了众人的肩头。
典韦呆了一下,感觉手里的雪花慢慢融化,呢喃一句: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