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四你能秒我？

礼奈觉得自己优势巨大。

拥挤在走廊，教室的旁观者越来越多，她甚至看到年轻老师也好奇从职员办公室探出头。

莫名有些心慌。

市立三高对学生谈恋爱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校规里黑纸白字的禁止学生间不健康恋情从未剔除。

礼奈也怕事态继续扩大，把秃顶捧保温杯的老教师招来，那帮老顽固不像年轻老师好说哈，动辄请家长，全校通报批评。

“好，剩下四个公证，我选。”

礼奈一口气连报四个名字，包括当会长的姐姐，三个处得要好的闺蜜。

北川早云双臂交叠身前，隐蔽地碰下老同学。

“礼奈学妹，虽然北川同学给你选择权，但你这样安排不觉得有些过分吗？起码得挑一两个立场中间的……”

和叶有栖摇头，略带不满地吐槽。

换另一个人，礼奈或许敢厚脸皮当场反驳，坚持四个亲近的公证人。

可惜和叶有栖是市立三高人脉极好的三年级学姐，校刊部活与校门奶茶店的兼职，加上元气健谈的性格，使她理所应当成为学生意见领袖之一。

和叶这一句轻轻抱怨，与其关系要好的当场声援，这些人往往又是各班级，社团内部小团体的中心人物，中心一变动，围绕中心聚集的团体成员纷纷读空气。

原本停歇的风又吹进教室，窗帘与课桌上轻盈弱小的纸张，打破沉寂，随风起舞沙沙作响。

礼奈惊讶看四周。

不对劲！明明刚才占据舆论优势的还是她，怎么一瞬间就逆转了？

锤下头渣男这么正确的事情，干嘛偏偏在公证人立场上计较这么多？

你们能不能有点坚持！

当然内心的愤怒礼奈不敢当着众人面说出，只是抿紧嘴唇。

“要不，礼奈同学，公证人算我一个，be easy，我会作出公正判决的。”

稳重又带有磁性的嗓音插入，高大英俊的艾兰斯裔二年级男生出现，亚麻黄蓬松秀发格外潇洒。

马上有不少女生悸动又害羞地低声呼唤——“王子大人”

礼奈点头同意，扫一眼周围，见鄙夷之声仍未消除。

真是受够了！

“再换一个公证人，绝对中立，可以了吧！”礼奈鼻尖哼气，强调说，“人选肯定让你们服气！”

北川早云欣然一笑，那么，适合的人选就只有——

与他内心推导几乎同时，礼奈报上人选：“风纪委员长，比良坂学姐！”

……

学生会室门前。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

北川早云向名义上与自己共事，空间上与自己在同一班，实际上交流形同陌生人的冰山美人解释。

比良坂澪视线落在礼奈，对方一瞬成了乖乖女，拘谨向学姐问好，张了张嘴，也许想拜托学姐替她发声，最终又一言不发地闭上。

平淡目光透过凛冽长睫，自带威严，移到挤满综合楼三层走廊的学生。

喧闹戛然而止。

“有公证人，还那么多旁观？”

走廊瞬间清空。

未再多言，比良坂澪转身开门，“领”相关者进入学生会室。

最后一个进来的北川早云关门。

眼见比良坂澪坐在办公桌后的办公转椅，白皙手指交叉，手肘支在转椅扶手，一览室内众人，仿佛从公证人之一升级为最终落槌宣判的法官。

北川早云努力回想，自听到安艺雅的纠纷以来，比良坂澪的言行举止，与处理一件寻常学生会事务无二。

她真不清楚安艺雅的身份？

比良坂澪面部苹果肌饱满，若那颇有立体感的英气薄唇稍一牵动，即可呈现自然灿烂的笑靥，甚至小小的负面情绪，亦能在这敏感的俏脸变化出丰富多彩的表情。

但比良坂澪不喜不悲。

连她那双墨瞳反射出的情绪也细微到北川早云无法判断。

不是面瘫，而是心灵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凭借她说话的语气和肢体语言判断。

但这两者太容易伪装了。

北川早云也不好过多将目光停留在风纪委员长身上，以免吸引不必要的注意暴露自己。

还是计划太天真，一石二鸟解决安艺雅丑闻与试探比良坂澪，他选择先搞定前者。

“那么。”北川早云看向礼奈男友，“现在只有五个公证人在场，我们会保守秘密，刚才不方便在公众透露的，请讲吧。”

礼奈男友深呼吸，当着大家的面，切换手机的推特账号。

“我承认，一有可能就去那个安同学打工的咖啡店。”

他将手机屏幕竖起，向众人展示，半激动半羞耻。

“因为那家店里的橘猫……实在是太可爱了！”

“哈？”

礼奈在惊愕、质疑与愤怒三种表情中不断切换，姣好的脸蛋狰狞起来：“你在开什么——”

比良坂澪和北川视线投来，顿时把礼奈说一半的话又咽回肚里，作闺蜜和做姐姐的会长憋屈的她，‘王子大人’请礼奈男友继续说。

“我很早就喜欢猫。”礼奈男友将手机交给北川早云，一边说，“但礼奈同学对猫过敏，而且……”

做追求准备时，他发现礼奈在社交媒体上经常点赞，转发和评论赞同那些“一身肌肉的男生撸猫怪恶心”之类的言论。

他家里不喜欢猫，也没功夫照顾抚养猫，但礼奈男友觉得，能和家人和谐相处并坚持爱好，那追求礼奈应该也没问题。

他想兼顾爱好和爱情，因此注册了新账号，不添加任何熟人，专门发布与猫咪的动态。

北川早云翻了翻手机记录，里面各种猛男与猫的亲昵照片，以及一些发病言论改改模板就能套到二次元老婆老公角色的评论区底下。

确实不太好在公众场合暴露这些。

手机与隐私在公证人间传阅。

礼奈男友低头不看他们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为什么单去那家咖啡店，因为价格比猫咖便宜，而且位置正好离市立三高稍远，也不在市中心，被逛街的礼奈发现可能性小。”

“喂，喂，喂！”

礼奈看到男友在网络里的言论和撸猫照片，各种情绪扰乱神经，手掌直发抖，“你这些都是狡辩，狡辩！怎么可能天天单去一家咖啡店！饮品，风景和猫什么的总有一个会腻的！”

礼奈男友摇头否定，已经把咖啡店的橘猫当成自己寄养在那，又说：“一习惯，我就懒得更换，可口可乐，理发店，球鞋等等，所以去再多次相同的咖啡店也不会腻。”

他看向北川早云：“前辈，谢谢你给机会让我澄清，我说完了。”

“那……”北川早云问其他四个公证人，“有人质疑他所说，坚持要去咖啡店确认安艺雅同学的执勤表吗？”

“没意见。”

比良坂澪撂下一句，直接起身出学生会室，门扉打开又闭合。

“Sorry，礼奈同学，我认为手机里的证据和陈词，已经足够撇清安同学的嫌疑了。”王子大人认真说。

北川早云肯定是站礼奈男友的。

三票定结果。

“礼奈同学，还请你向安同学道歉。”男生卸下沉重负担般松口气，顿了顿，用力点头，下决心道，“我们分手吧，礼奈。”

礼奈前一刻还在羞耻如何向安艺雅措辞道歉，接下来，男生的话语宛如一道惊雷将她劈中。

“骗，骗人的吧？”

礼奈牙齿打颤。

“对不起，我很爱你，但我是真的戒不了撸猫。”男生走近要拿回手机。

礼奈迅速后退，将手机藏在身后：“我，我原谅你了！随便你怎么喜欢猫，都无所谓！求求你，别！”脑袋使劲摇晃，眼神满是哀求。

道歉和平解决，至多供他人取笑一两天；要是分手，全校人都知道礼奈扭曲是非，自食恶果被甩，加上她之前在二年级A班前咄咄逼人的形象——

打渣男斗士人设塌房成恐龙恶女。

根本是宣判了社交死刑！

“求求你别分手！我什么都答应你……”礼奈缩在墙角，死死护住手机，近乎哭闹耍赖，任闺蜜和会长姐姐怎么劝都不罢休。

男生不为所动，但礼奈耍横，让他很为难，抢手机也不是，走也不是。

王子大人尴尬地看北川早云，“北川前辈，这该怎么办？”学生会室的狗血苦情戏动了追求完美和谐校园生活的现充恻隐之心。

北川早云摊手，理直气壮，“我单身，不知道。”赶紧闪人出学生会室。

……

正午阳光将走廊阴影逼得无处遁形，气温升高加快新陈代谢，没吃午餐的北川早云又渴又饿。

和叶有栖呢？

他四处张望，没见到老同学身影。

还在二年级A班，北川早云料定被闹剧耽搁一阵，食堂绝对没菜了，便利店和自动贩卖机兴许还有东西卖。

他便委托和叶有栖买面包和红茶，红茶没有就大麦茶，实在没有茶饮再考虑罐装咖啡。

谁知和叶有栖说，今晚和轻音部的朋友约小LIVEHOUSE玩业余乐队，钱都交给轻音部部长去付场地押金，目前身无分文。

当时要动身前往学生会室，北川早云来不及点钱，又嫌找零，还钱等琐碎麻烦，干脆把钱包直接给老同学。

所以。

北川早云现在四处寻找。

和叶有栖拿他钱包和午餐躲去哪了？

接近架空连廊，曾经与朴允彗战斗的楼梯口，忽然一道细微又音调极高的女音，吓北川早云一跳。

所幸那女音清脆，悠长尾音带着宗教圣洁，而不是凄凉怨恨，朴允彗的孤魂来寻仇，怕是要当场净化下地狱。

楼下似乎是声乐部的活动室？大中午的也练习，真勤奋啊。

北川早云脚步停顿，不对，声音是架空连廊传来的，而且曲调愈发熟悉。

他不是很懂音乐，单从外行人的角度，这般清唱的音调交替变化，高亮女音坠落降调同时提高分贝，有模拟合唱的意图。

当然模拟的是气势，像轻盈的芭蕾舞演员动作粗狂起来，跟随民乐的节拍动作。

简短唱段后又陡然提升音调，但嗓音厚重，近似于少年音。

北川早云自认是办不到的。

看清歌者的面目，他总算明白浓郁的熟悉感何在了。

“Hallelujah! Hallelujah! Hallelujah! fod O……”

亨德尔弥赛亚清唱剧第二部分末尾，正到北川早云听得最多的哈利路亚大合唱片段，一直双臂趴在栏杆，目光远眺，清唱打发时间的短发少女终于察觉来人，偏过头。

北川早云也想起找和叶有栖打探消息时，听说安艺雅最初是加入的声乐部，因繁忙参与不了练习和演出部活，在节奏快而紧绷的社团里太孤立，于是到校刊部作登记部员混日子。

声乐部部长还叮嘱安艺雅空闲下来可随时转回，只是没料到对方背地里是THE MASK。

安艺雅低头拨动刘海，默默梳理了很久，看不到表情。

“北川前辈。”随后她抬头，拎起阴凉处的塑料袋：“钱包和午餐都在这。”

“谢谢啦，和叶中途有事？”北川早云接过来，顺口一问。

“在琼斯老师那。”

安艺雅说，她之前被琼斯老师叫去职员办公室，没注意二年级A班和学生会室的风波，等她出来，正好遇见买午餐的和叶学姐。

同样遇见和叶学姐的还有琼斯老师，于是学姐面目痛苦地被拖进职员办公室谈月考糟糕的英语成绩。

“和叶学姐就把东西交给我了。”

“琼斯老师啊……”

北川早云撕开面包包装，趁午休解释前狼吞虎咽，走向教学楼，抽空和安艺雅说，自己英语试卷分数和口语表现都优异，仍然逃不开琼斯老师的训斥，批判他鬼画符一样的字。

安艺雅跟在他影子后面，突兀问道：“话说，北川前辈的月考排名怎样？”

“理科年级十八，老样子，具体科目没看。”北川早云顺着安艺雅爬栏杆发呆时的方向望。

视野很好，越过市立三高的围墙，一条水泥小巷道分隔有围墙的一户建和墙体斑驳的二层联排住宅。

他指着最近围墙那一栋住宅的招牌，“你刚看到那拉面町屋没？店长干了十几年，味道香还便宜，你偶尔可以让安艺兴带一份试试。”

町屋是和风裔叫法，楼下开店楼上住房。

北川早云之所以说让安艺兴带，主要是市立三高的女生圈有种餐饮鄙视链，去拉面屋这种油腻狭窄，男生扎堆的地方，会被视为没品味。

也只有和叶有栖这种看中社交风评的才会注意这些，不过脑子回忆起来，北川早云顺便提一嘴。

“哦，找你麻烦的礼奈同学现在和，额，前男友正僵持，大概过一阵才想起来找你道歉。”

“误会解开就好。”安艺雅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在意。

他咽下面包最后一块，拧开红茶瓶盖，边喝边说边走，架空连廊中部到教学楼几米的距离半天才到尽头。

安艺雅保持一样慢吞吞的步伐，北川前辈东扯西扯一大串，她在停歇间隔，偶尔简短插入几句，频率和小团体拼桌那会差别不大，比打击异能罪犯时更加安静。

到了楼梯口，北川早云以为学妹要道别下楼，她却止步。

薄唇嗫嚅，瞳孔对上他的视线。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