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五点五十二

“欢迎光临”

少女简约而秀丽的打扮，令女店员忍不住多看几眼：

哑光高跟马丁靴同高腰收束的半身暗百褶裙，从视觉强化那双本就修长的美腿，长袖雪纺衫是将身躯埋藏严实的积雪，同少女的神色一般冰冷。

更让女店员深感上天偏心的是，少女衣装走的是宽松休闲风，裸露肌肤寥寥，偏偏衣襟轮廓饱满，那洁白小腿的优美曲线，令心向美好的人，不难不对往上更加诱惑的线条进一步遐想。

回过神来的女店员调整心绪，营业式微笑着：“需要点些什么？”

“不用，有座。”

比良坂澪摆手拒绝。

女店员看到那瑕疵的薄茧，心里稍有平衡。

一边在店内靠玻璃墙的角落瞥见北川早云。

他已经吃上了，餐盘还剩半杯可口可乐。

引人注目的美少女入座对面，北川早云并没有招来多少嫉妒的视线。

因为他淡然的反应和干净却廉价显旧的衣装，比起恋人，更符合不注重外形还偷偷点餐先吃的屑老哥印象。

“有时候世界真的小，樱川同学。”北川早云放下擦拭嘴角油脂的纸巾，鬼王会的一系列樱川公司，取自比良坂澪已故母亲的姓氏，故意提起，炫耀下情报能力。

“下流话术没意义，阿普比家的走狗。”

“被会长代行说下流，稀奇。”北川早云摇晃杯中冰块作响，“我想，各自收手比在这争吵更有意义。”

比良坂澪侧过俏脸，望向玻璃墙外商场大荧幕，江户都劳务委员会委员长向各大媒体的镜头鞠躬道歉，收回之前在发布会上“放宽社保公司承担比例，调动懒散职员积极性，优化劳动力配置”的欠考虑决定。

“政客的心思千变万化，你说收手，阿普比家……”

“大家各退一步表示诚意，再和气生财，没有人会拒绝，对吧？”北川早云瞧一眼队伍不长的点餐台，“点什么，我请客。”

有共同的利益，才有忌惮背叛的成本，比良坂澪没反驳，眉头略感兴趣上挑。

“你能请多贵？”

“看你点多贵。”北川早云亮出钱包里单薄纸币和五颜六色的各门店优惠券，“要是连优惠券算上也不够，只怪你胃口太挑。”

“随你推荐。”

“让我来选当然是一杯无糖可乐。”北川早云耸肩，在桌前拍张纸条，离座去点餐台。

翻开纸条，快速扫视内容，比良坂澪回望悠闲排在队伍前列的少年。

……

远在二环之外的城西货运站，建筑钟楼的指针停在六点。

安艺雅视线从市中心的方向移开，同样回望，飘来杀气的源头——

鬼面，无纹羽织，两把刀，木屐。

是比良坂圭一。

影子在夕阳下拉长，尖锐如刀。

他无惧余晖，直视钟楼尖端之上的THE MASK。

不多言，确认眼神，双方同时对冲！

两颗拖曳残影尾巴的彗星，在货运站四柱门廊顶碰撞。门廊顶部防晒玻璃在冲击波下龟裂，碎片与光线倾泄于地砖，仿佛一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太阳雨。

两颗彗星倒没粉碎，只是比良坂圭一被卷入了THE MASK的引力轨道，身体不受控制地半空回旋。

THE MASK松手。

比良坂圭一又成了遇见相斥磁极的小磁铁块，弹射而出，接连洞穿货运站二层窗户。

打刀没再被按回刀鞘，比良坂圭一终于抽出，刀柄朝地一敲，卡住货运铁轨稳定身形。

他很不爽追来的THE MASK落在集装箱，继续俯视自己。

于是，握紧手中名刀——地藏切。

这是得名于比良坂圭一的初战，也是成名战。阵雨一场，他一人，一刀，击破敌对极道的直参组事务所，拥有异能的组长，也被刀锋连同身后的地藏菩萨石像斩断。

今天，比良坂圭一要堂堂正正切开THE MASK那毫无防护的皮套，用她的血，来洗刷近日所蒙受的耻辱和嘲笑！

来吧，THE MASK!

“叮！”

断裂的清脆。

一秒前，比良坂圭一运刀封死了THE MASK所有退路，并无视对方的闪光，异能：钢铁统御激发，刺出致命一刀！竟然擦过皮套腋下，直破集装箱——

比良坂圭一收到只慢了一秒，一秒！地藏切挨近刀柄，最坚固的节点，崩坏于THE MASK的指尖。

“唰！”

犹豫就会败北，激烈战斗中的比良坂圭一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果断，肋差寒芒乍现！

THE MASK故技重施，二指钳制刀刃，却奈肋差不可。

蠢货！这可是比良坂家代代相传的两件继承信物之一。

地藏切断裂后，比良坂圭一的攻势反而越发凌厉，两截断刃在异能驱动下，配合肋差同时围攻THE MASK!

THE MASK才侧身闪过肋差一记劈向左肩的袈裟斩，借势蓄力一半的左回旋踢，即在悬空断刃的逼迫下，无奈抽力放弃；难得钳制住其中一把断刃，又没办法在比良坂圭一的追杀前中断连接器物的异能。

闪光对钢铁统御操纵的断刃无效——赢！

击碎断刃的结果是分化出更多任他驾驭的刀片——赢！

THE MASK拳头再硬，也得避开家传肋差的锋芒——赢！

这是比良坂家的继承者被任命为直参组长，才有资格授予的家传肋差。

能继承鬼王会会长的，也只有他比良坂圭一！

不是被会长破格提拔为会长代行的野丫头！

结束了，THE MASK ——

“噗！”

与比良坂圭一倒飞而出的方向相同，无纹羽织胸襟布料凹陷，拓印出肤色，凸显肋骨分布，最后与血夜黏在右肺上叶表面的脏层胸膜。

抵在THE MAKS皮套的断刀又重回经典力学的物理范畴，随重力坠落地面。

赖以成名的地藏切，断了。

象征家族继承者与直参组组长的肋差，飞了。

比良坂圭一瘫靠在集装箱板，只剩什么意义都没有的无纹羽织。

安艺雅不松懈，冲上前补刀。

但——

周围突然异动起来。

不止断刃在地面颤抖，货运站内堆积的集装箱也发出撕裂的悲鸣。

较轻的金属制品已化作蝗虫群，庞大而嘈杂，汇聚在比良坂圭一上空，且不断膨胀发展为遮蔽夕阳光线的乌云。

比良坂圭一起身，不在乎羽织布料因快速愈合的伤口嵌入体内，目光阴冷。

“THE MASK，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

麦当劳的落地玻璃窗隔绝室外的喧嚣，包括自城西货运站远远传播来的杂音。

北川早云捧大杯可乐返回路上，不慎被壮硕的游客碰翻杯子。

“呀，真是抱歉，急着上厕所。”腔调里没有丝毫悔意。

北川早云留意到店里数个与壮硕游客看起来是同一旅游团的猛男——门店内不能闹事，他出了门店可不一样了。

他坐回比良坂澪对面，可惜着摇头：“你似乎和可乐无缘。”

“是你太小气。”极道大小姐寸步不让，“纵火、闯入公寓的比良坂组都可以交给你们处置，比良坂圭一，不行。”

其实不是不行，而是她不能，会长护着宝贝孙子——当然不能透露给北川早云，让他看穿自己实力的虚弱。

“至于黑领带，情报，资金可以，下场免谈，鬼王会现在正经做生意，打手请另寻他处。”

这极道大小姐挺能克制，黑领带白道上的产业也无动于衷。

北川早云咬住吸管。

这个局面貌似能接受？

夕阳西下，少年面庞的余晖退散。

不行，天知道他和安艺雅的身份在鬼王会传播到什么程度，只处理比良坂组的喽啰没效果——必须把鬼王会拉下水，极道战争的混乱局面才容许小人物夹缝生存。

他清清嗓子。

“那我们只能公事公办，祝愿鬼王会上下清白。”

投来的眼神变得鄙夷。

“什么公事，欺压老实罢了，单找重回正轨的鬼王会占便宜，黑领带那帮瘾君子逍遥法外，你——”

“抢劫犯满足了说重新做人，合理嘛？”北川早云手肘压住桌面，凑近脸，“少装清白，你个极道大姐头，只有同我们扳倒黑领带，才有戴罪立功的门路。”

比良坂澪不输气势地回瞪。

“戴罪立功，说得好听！手套弄脏，只有丢弃的结局，少忽悠了，父亲五年前信你老爹的鬼话，呵，我已经讲够清楚，不打搅你们，不掺和极道战争，别不知好歹。”

“没人能置身事外，我劝你认真评估下双方实力，我们只投入了THE MASK一个异能者，如果上边再增派人手……”北川早云眯起眼，威胁道。

“呵，没人置身事外……”

极道大小姐眼神和语气的阴寒加剧。

“确实。”

拿出一张少女被紧缚囚禁在阴暗角落的照片。

少女的容貌、校服，北川早云皆熟悉

咬破舌头，疼痛成功绷紧面庞。

他稍稍后仰，指尖贴紧杯壁。

冷静，不能让比良坂澪觉得抓到了弱点。

眼前忽然一花。

等等！

后脑又开始痛起来。

那个女人！

北川早云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抽搐。

混账，这个时候！

和叶还——

然后整个身躯也无法控制了。

……

城西货运站，金属制品几乎都听从比良坂圭一控制，在空中包围了安艺雅。

“接招吧，THE MASK!半径二十米的锐物攒射！”

话音刚落，蝗虫附体的漫天金属制品，朝中央的安艺雅，自各个角度弹射来！

她启动超能手镯按钮，真正的THE MASK战衣覆盖——

比良坂圭一震颤收缩的瞳孔中，包围THE MASK的铁处女瞬间破裂！本该被扎成刺猬的尸体，径直杀到眼前！

“呲……”

血浆混合着气泡冒出。

安艺雅抓紧偷袭自己的肋差，刀锋上的气管咽喉血肉未甩开，又扎进比良坂圭一大腿动脉！

对牺牲的搜查四课三系警员，咽喉切口是致命伤，而对有异能的比良坂圭一，愈合的代价仅仅是少呼吸几次，所以——

她掐紧脖颈。

“噗！”

难以形容的液体喷涌。

大腿动脉的伤口开始黏合，当初雨女扎了她好几刀，所以——

比良坂圭一脸色青紫，惨叫再加重咽喉伤势，面部徒劳地狰狞。

北川前辈要与这样无能的雅库扎合作……

安艺雅对咽喉切第二刀。

那副面庞的嚣张不再，涕泪横流，连狰狞都不敢，企图挤出谄媚的肉。

安艺雅切第三刀，扎第四刀。

北川前辈要与这样软骨头的雅库扎合作……

比良坂圭一凄怨对她的无情与残忍一瞪。

安艺雅切第四刀，扎第五刀。

北川前辈有提防这帮家伙的背叛吗……

眼神怨毒的诅咒耗干净力气，比良坂圭一的瞳孔失神。

安艺雅切第五刀，扎第六刀。

北川前辈……

最后终结比良坂圭一的一刀，安艺雅犹豫了。

北川前辈没有说杀不杀比良坂圭一，这家伙在鬼王会的地位似乎很高，杀掉会不会对谈判的前辈有影响？

与鬼王会死磕到底，她认为是正确的，事实上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认为与父亲离婚是对的，母亲是这么认为的吗？

她认为适合弟弟的礼物，弟弟是这么认为的吗？

她认为真桐同学喜欢的，就是真桐同学喜欢的吗？

她认为……却对了哪一次呢？

先活捉这家伙？

安艺雅回过神，比良坂圭一居然趁机恢复挣脱，跑出去十来米！

货运站很安静，清晰听闻逃命者的喘息与脚步。

他已经吓破胆，把发呆的THE MASK当成在蓄力招式，慌不择路地直线奔逃！

什么荣耀，什么名声，统统不要，小命要紧！

比良坂圭一快速扫视周围。

很好，货运站也没有THE MASK的人！

只要比良坂圭一不停下脚步，生命与未来的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阿差？

比良坂圭一万万没料到，前方集装箱后面冲出一队市警拦截。

直接冲破！和身后紧追的THE MASK相比，那帮普通人不足为惧！

他嗤笑阿差们徒劳的开枪。

钢铁统御！

子弹，没拐弯？

为什——比良坂圭一的步伐停顿，低头惊讶看腹腔被小口径子弹射入，半天没愈合的小洞口，又艰难地抬起双手愣神，力量正不断抽离，即使被THE MASK掐住脖子折磨，灵魂深处也从未感到这样虚弱……

他的，异能……

比良坂圭一乏力跪下，不信邪地集中精神在腹腔，企图操控子弹堵住血孔，失败了。

这也耗尽了他的精力，上半身摔倒在地，眼睁睁看那些普普通通的阿差拿手铐上前。

眼珠转动，比良坂圭一捕捉到了这帮阿差的特殊之处——有一位实验室装束的眼镜男跟随着，眼镜男别有一枚公司徽章。

WSO……

比良坂圭一昏过去前，视觉传回脑海的信息。

……

麦当劳内，低垂头颅，似乎昏过去几秒的北川早云，抬起头来。

比良坂澪不清楚这神似毛利小五郎中柯南麻醉针后的动作有何意义。

她只感到抓住了谈判关键。

昨夜鬼王会被内鬼闹剧折腾得一团糟，倘若THE MASK突然袭击，而不是下战书就走，那帮相互猜忌的组长根本无法团结起来抵抗。

但，北川早云仍旧忌惮鬼王会异能者的数量，不敢奋力一搏。

他没有决断的魄力——比良坂澪推断，于是利用和叶有栖作为人质试探。

从结果来看，她是正确的。

北川早云再怎么施压，加筹码，与他刚才的慌乱神色相比，都显得苍白无力。

忽然，比良坂澪瞳孔映像里的北川早云，眉宇紧了又松，最终，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他拾起那张和叶有栖的照片，闪烁幽蓝的眼眸满不在乎。

北川早云将照片随手一扔：

“她对我毫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