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愤怒似乎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先是将充满怒火的眼睛紧盯着我,而后怔了半晌,将我轻轻一拉,拥在怀中,轻轻道:“你这个傻丫头,又生气了!”
“不许你有其他的女人,只能娶我……”
话一出口,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闭了口,欲要逃出他的怀抱,反被他拥得更紧了。
“哦,我终于等到了你这句话!”夙烨在我耳畔低低道:“宸,只要你!我若为帝,你就是唯一的皇后再也没有另外的女人!”
泪水,在一刹那就涌了出来。
我知道,此生,大约是离不开这个姓夙的可恶男人了。
这几日,叶煜城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
经过了这场劫难,叶煜城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没有以前颓废了,虽然也有沉默不语的时候,但是看到罗昕月,面上还是会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慨叹,世事本无常。
我默默为心中最深爱的叶哥哥祝福,愿他早日步出自己的城,重新踏入到五彩的阳光下去。
夙烨说让叶煜城守卫玄武门是太大材小用了,又奏请了圣恩,让他代替政务繁忙的自己带兵上战场杀敌。
我知道夙烨早就看出了我因对叶煜城的亏欠而心怀不安,他如此也是为了替我偿还情债,心中不禁为他的体贴和大度而深深感动。
但,在叶煜城离开的日子里,我心中十分担忧,晚间数次都会从梦中惊醒。
夙烨却告诉我,不用为叶煜城担心。
他说,叶煜城本来就是驰骋于战场的雄鹰,只因被为情所困才会误入深渊,如今又才经历了痛苦的磨砺,想必已经历练到更深的一种境界,凯旋指日可待!
我对夙烨的话深信不疑。
果然,不久就捷报频传叶煜城就要凯旋归国了!
皇上大喜,当天就在朝堂上颁布圣旨,要将叶煜城官复原职。
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叶煜城归来的时候,皇帝病体并未康复,令睿王烨和临王前去迎接。
夹道欢迎的队伍在大氏京城整整排列了几里路,大道两侧还挤着自发组织的百姓,那场面煞是壮观。
看到此情此景,我心中也为叶煜城而感到深深自豪。
将近午时,忽然锣鼓喧天,旌旗飘扬。
有内监奔来对夙烨报:“启禀睿王殿下,叶将军回来了!”
夙烨和夙阔步迎了上去。
队伍的正前方,有匹枣红色的骏马昂首而来。
此时已近正午,金色的阳光碎洒在翠绿的夹道树叶上,泛起了点点金光,又反射在策马在最前方的一位将军脸上,给他如大理石般冷峻的面容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
银盔银甲,猩红的战袍迎风飘扬,劲健的体格在皂色的里衣下若隐若现。
他英俊的面容因多日风吹日晒,显得沧桑而淡定,愈发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我微微眯眼,避开炽目的阳光,朝他露出了明媚的微笑。
看到夙烨,叶煜城从马上一跃而下,上前一步欲要见礼,却被夙烨拦住了。
“你我都是忠于大氏的臣民,将军今日又为大氏的繁荣昌盛蒂下了不朽的功勋!要说拜,也应该是夙烨来拜将军才是!”夙烨说着,竟然真的朝叶煜城鞠下身去。
叶煜城慌忙还礼,惊慌间二人竟然撞在了一起。
于是,各自抚了自己的头哈哈笑了起来。
这二人,真是不打不相识!
看到他们和好,我也满心欢喜。
夙上前道:“叶将军一路行军,辛苦了!万象宫特为凯旋而准备了庆功大宴,请将军用完膳后就在玄阳殿安寝吧。”
“玄阳殿?”叶煜城怔了一怔。
夙微微笑道:“是啊,你救国有功,父皇要下旨为你官复原位呢!”
夙烨插言道:“今日来时,父皇还特别叮嘱,定要记得将叶将军生辰八字记下,报知礼部。”
记下生辰八字?报知礼部?
我先是一怔,但随即就明白过来,皇帝这是要动用礼部为叶煜城择亲啊!
再看叶煜城,他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缓缓回眸,无意中竟看到了藏在人群中的我,眼中有耀眼的星光燃起。
我悄悄挥了挥手,在心中默默为他祝福。
大宴之上,圣旨到叶煜城当日即官复晋阳王,并择日赐婚郡主罗昕月。
听到了这道圣旨后,与会者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暗暗羡慕嫉妒这个刚刚从炼狱中逃出,几乎被所有人在心中已经判了死刑的叶煜城竟然又活了过来!
而且,这次活得将更加灿烂!
从来都是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而他叶煜城,竟然两次都突出重围,被敕为大氏唯一的异姓藩王而这次,他竟然又得到了全大氏最美丽最高贵最骄傲的女人郡主罗昕月!
但,那一场盛宴,叶煜城并未表现出如人们所想象的狂喜,相反却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除了必要的应酬外,一直在独自默默饮酒,直至酒醉昏睡过去。
我呆呆地望着昏睡在案上的叶煜城,心中似有一种极纤细的东西在被扭曲、弯折,痛得不能呼吸。
有一只手臂轻轻推了我一下,我回首看时,却是夙烨。
“去送他回玄阳殿吧。”他墨色的眸子中含着一种未知的情愫。
也许,我曾经对夙烨有过怨恨有过不满,但,今日却对他满怀感激。
不久,腊月的一天,夙烨忽然告诉我,他这次真的要远行了。
西陵国依仗这几年的国力强盛,屡犯大氏边境,此次又借口讨要边疆的一个岛屿,再起战端。
叶煜城与罗昕月婚期将至,不便远行,皇帝下旨,令夙烨带兵远征,皇后代监国。
没有预兆的,天忽然降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无边无际的天穹无穷无尽地飘落,天地瞬间被打成了一片混沌。
军队在副将的带领下前行,夙烨独留下来与我辞别。
他将我抱至马上,二人相拥着踯躅在纷飞的大雪中。
一路上,他不说话,我也不言语,只将自己身子伏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嗅他身上熟悉而好闻的气息。
当看到前方正在行进的官兵,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烨……”
有物从马背“咕噜噜”跌落,忽然忆起一件事,我捡起躺在地上的包裹,从里抖出自己一针一线绣制的红色战袍,为他披在身上,轻轻道:“一路天冷,多保重,要记得我会在乾元殿一直等着你。”
他波光潋潋的凤目里涌起一股热浪,嘴唇紧紧抿着,终于低低说了句:“保重!”
说罢回身,头也不回地跃上雪飞龙,追寻着军队而去。
不只不觉间,有泪爬上眼眶,懵懂的雪花跌在上面,模糊了我的视线。
转眼间,天地一片白茫茫。
回到乾元殿,精疲力尽的我欲要在自己居处稍稍小憩,却发现正在收拾行装的叶初晴,心里感到奇怪,就问:“晴儿,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叶初晴抬头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从今后我就是丽春殿的人了,临行前还能见你一面,真是有幸。”
“什么?”我惊讶地叫道:“你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不跟随睿王殿下了吗?”
叶初晴淡淡道:“我在定国公府历练十六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入宫,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从而光宗耀祖,为母亲争口气!而我一生中最为失误之事,就是嫁给太子,做了丧家之犬般的太子妃!幸而,晴儿有足够的智慧幸而,晴儿有足够的勇气与耐心!说过,回到万象宫,我定要颠覆整个乾坤,睿王不识情趣,晴儿只好改投皇后。而他日后定要为今日没有好好珍惜晴儿而深深悔恨!而晴儿……也绝不会为了信守十年前那个誓言而再返迷途!”
“十年前那个誓言?”我疑惑地问叶初晴。
叶初晴笑道:“我以为你会记得,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忘了!可叹,那个人却一直深深记着这件事,否则,他怎会一而再忍受你的嚣张跋扈!”
我被她说的越来越糊涂,却见她从层层包裹中小心地取出一件东西。
我疑惑地伸手接过,但见有枚精巧古雅的珊瑚钗在我纤细的掌心里散发着神秘温润的光芒。
“还记得吗?那个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午间,有个少年在浣花池与我们相遇……”
叶初晴的话语在风中飘荡,似淡淡的青草气息,将我的记忆又拉回了十年前,那个不平凡的午间。
“十年前?”我绞尽脑汁,眼前似乎有那么一个少年一晃而过,但可惜,始终看不到他的面容。
叶初晴放下包裹,关闭了房门,对我道:
你我虽是相处十年的好朋友,但,有些事情你对我了解的还是很少。
今日,你我就要别离,虽然,相据并不遥远,但日后,怕再难有心心相印的时候。
为感谢你这十年来对我的帮助,因此,临行前将自己内心最隐秘的记忆全都告诉你,愿日后有难决之事,你能体会我的心意。
我出生在大氏京兆一个官宦家庭,父亲叶泓是两朝元老定国公,我的母亲尤氏是他的五夫人。
因母亲不是正室,且出身低微,我和哥哥自降生就尝尽了人间酸楚。
也许,你只知道我的名字叫叶初晴,乳名晴儿,但,你也许不知道,在此前曾有个宝贵的名字跟随了我整个童年。
那个名字就是“宝儿”。
“宝儿”是大夫人一只死去狗的名字,她说这么称呼是对我无比的怜爱,但,我知道,她如此,只是把我当做了一只没有思想可以随便欺凌的狗罢了。
我愤怒,我不甘,但却生生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母亲告诉我们,一定好好读书,要为自己为她争口气,日后做出样子来,光耀门楣。
她为哥哥定的远大目标是习文练武,在战场奋勇杀敌,而后得到皇上重视,从而封官加爵。
她为我定的目标是熟习做一个皇后必备的素质,以后就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们的出类拔萃得到了国公府教授我们学业老师的一致赞誉,但是,也同时招致了其他姐妹的恨意,其中最可恶的就是大夫人的儿子,我的大哥叶焕。
一日,路过后院小树林时,从侧面忽然有条黑影倏地跃出,捂住我的嘴,将我拖至一口枯井旁。
我死死扒住井沿,才使自己没有失身坠入井中淹死。
“死宝儿,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的嘴脸!竟然在老子面前趾高气扬!”
他狠命一推,我的下颌嗑在井沿上,鲜血汩汩往外冒,滴滴答答跌落在井水里,漾起一层层殷红的涟漪。
在说话的当口,我也听出劫持了自己的正是叶焕。
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子前几日还因为赌钱,招来了一些讨账的人寻至国公府,把爹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就因为这件事,叶焕的生身母亲不得宠,而他竟然把怒火全都洒在了因学业优秀被父亲数次当众称赞的我和哥哥身上!
“叶焕,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就是靠自己娘亲是正室,就一再欺侮我们兄妹……”
我愤怒的话音还未落,面上已挨了狠狠的一下,有腥咸的液体黏糊糊地淌了一脸。
“教训小爷还轮不到你这丫头!”叶焕哈哈笑道:“你那狐狸精娘就是凭着长相和过人的“狡猾“得到了糊涂爹爹的宠爱,做到了国公五夫人的宝座,实际上,她也不过就是出没于烟花柳巷的一个婊子罢了!而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欲要还嘴,却被叶焕狠狠又掴了一下。
叶焕狞笑道:“你以为日前前跟那个小奴隶在一起偷情的事就无人知晓吗?嘿嘿,偏偏老子有绝世神功,不仅有幸看到了那温情的一幕,而且得到了你藏在枕下的的信物……”
我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往他手中望去,但见那得意洋洋的小霸王手掌中正托着一枚精致的珊瑚钗。
血滴滴答答往下落,落在井口上,殷红的一滩,恰似深秋的红杜鹃。
这血,又激起我对于这个欺凌了我数年的小霸王的愤恨。
“爹爹,哥哥欺侮我……”我朝叶焕身后哭叫道。
叶焕平生最怕的就是爹爹,闻听此言,顿时吓得顿时魂飞魄散。
趁他回头那一瞬,我迅速从井沿上拿起提水用的铁叉,朝他头上身上打去……
叶焕跌在地上,躺在地上,如频死的鱼,垂死挣扎,但,渐渐的就一动不动了。
我吓得扔了铁叉,在一旁瑟瑟发抖。
叶焕躺在地上,面上带着恶毒的笑,喉中咯咯作响,似在咒骂,又似在警告我:小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先让爹爹先废了你娘,然后再将你兄妹打入地狱,慢慢折磨……
索性,我一不做二不休,将叶焕拖起,狠命一推,只听“扑通”一声,他就跌到了井底,我又搬起井上石块,不住的往下丢,直至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