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妃等人换完衣服，稍事整理，再次进入偏殿会客厅时，念端带着六指黑侠也到了。

进入大厅，还不等念端向嬴政行礼，介绍她的老友六指黑侠，这位墨家巨子已经和阴阳家的东君、月神等人对峙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怕是已经动手了。

“寡人早就听闻，墨家巨子六指黑侠乃是江湖绝顶人物，之前也请秦墨的当代传人许胜先生给巨子传信，可惜缘锵一面，没想到今日才见到巨子。”

嬴政挥手示意念端先生不必多礼，请她先入座，随后起身笑道，并不在意墨家和阴阳家对峙的局面。

六指黑侠有些尴尬，其实他对秦国那些利于民生的改革，还是很满意的，他认为国君把精力放在善待百姓上，要远远好于一门心思打仗，挑起不义的战争。

他原本也打算见一见秦王，没成想后来遇到燕丹，就放了秦王的鸽子。

如今更是打算解救燕丹，护送他回国，这对秦国当然不利，现在被老友拽来面见秦王，一时有些语塞。

“六指惭愧！”

“巨子不必在意，可能巨子还不知道，你看重的那位青年才俊，在接触墨家之前，还和阴阳家的东君，农家的侠魁，都有接触。”

“燕丹，没巨子想的那么纯良，也没东君想的那么好接触，寡人的那位儿时好友，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刁钻的。”

嬴政并不在意阴阳家、墨家和农家事先接触燕丹，吕不韦的一番操作，让各国的质子，生活都好过了很多，不少人试图学习吕不韦奇货可居的做法，投资一位位质子。

但凡大势力，都有几手两头下注的习惯，我阴阳家的东君虽然杀秦兵，帮燕丹逃离，帮燕丹刺秦，但是我阴阳家的月神和云中君仍然还是秦王的好臣子。

墨家一样，我秦墨可以给大秦肝脑涂地，你就不要指责墨家还有人在齐国、在楚国效力了，即使墨家巨子帮助燕丹逃离，但我墨家仍然是大秦的好朋友，好伙伴。

“寡人不在意你们是看好燕丹，还是想要图谋燕丹身上的秘密，但是，在寡人的大秦，不喜欢两头下注的人。”

“是做大秦的朋友，还是做大秦的敌人，你们百家只能选一个。”

理解是理解，但嬴政不喜欢别人两头下注的做法，因为这会损害大秦的利益。

别人家的风险是转移了，甚至还能两头讨好两边获利，大秦的损失怎么办？

………………

“秦王阁下，想要我阴阳家一心一意为大秦服务，不是不可以，但你大秦，又如何保证我阴阳家的利益？”

“相信东皇太一阁下的天人境实力，以及我阴阳家在天文术法方面的造诣，还是能入秦王之眼的。”

东君初出江湖，并不了解人心险恶，此刻经嬴政提醒，稍一回味，就知道那位燕国公子是真的不简单。

她的伪装和掩饰并不精妙，要是堂堂一国公子那么容易被人接近，燕丹也活不到今天。

她想图谋人家身上苍龙七宿的秘密，燕丹何尝不想图谋她的强大实力和身份背景。

即使如此，东君焱妃依然犀利且软中带硬地向嬴政提出自己阴阳家的利益诉求。

墨家巨子六指黑侠有些沉默，他是随性了一些，但是一些事情既然已经说破，又涉及墨家举派投秦的大事，他也想听听秦王的见解，没有巨大地利益，那是想都不要想。

墨家当前也不是活不下去，相反活的还很潇洒，江湖上即使有公输家族和阴阳家为敌，但墨家仍然是当世显学，和儒家并称的“儒、墨”两大显学，名下弟子不知凡几。

农家号称麾下弟子十万，但墨家的弟子就少了吗，不可能的。

这个乱世，有太多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加入诸子百家，以求得到庇护。

诸子百家有人，有钱，有地，既会武功还有学问，那是上好的去处，出门一说我是某某派的弟子，师从谁谁谁，受到的待遇，那是会直线上升的。

最出名的就是纵横家了，只要大名一亮，有的是人礼遇，即使直接出任一国相邦或上将军，其他人也觉得那是理所应当。

这就是诸子百家的牌面！

诸子百家=名牌大学+宗门势力+武学圣地+学问圣地+科研中心

………………

“呵呵，寡人的大秦自然是有足够家底和本钱来招揽你们的，也有足够的舞台来让你们一展所学。”嬴政自信满满地道。

“你们都是当世最优秀的人才，在寡人为你们解惑之前，寡人这里，也有一个疑惑，诸位谁能替我解惑呢？”

六指黑侠、东君还有月神，看着嬴政面色昂然，神态自若，不由好奇，秦王要如何折服自己，秦王的疑惑又是什么。

“敢问秦王，是何疑惑？”东君问。

“你们不觉得，如今的七国，发展地有些单调畸形了吗？”

诸子百家追寻天人极限，实践自身的学派哲理；士大夫们高高在上，不是在争权夺利，就是在欺压百姓小民，明明是一样的人，却还有奴隶、平民、贵族之分；至于七国的王，无不是发动战争，攻城略地，试图统一七国。

“问题是，统一之后呢？”

“难道还要向之前一样，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贵族继续醉生梦死，平民继续遭受压迫，奴隶继续生不如死吗？”

“明明是一个武道昌明的世界，难道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将武学用于打打杀杀之外的地方吗？”

农夫若是习武，会少得多少病，生产力会得到多大提升；

士卒若是习武，战斗力又会多强大；

工匠若是习武，头脑灵活之下，又会出现多少新的发明和设计；

学子若是习武，才思敏捷之下，学习效率会提高多少，又会写出多少新的千古雄文；

“仅仅是有限度的百家争鸣，就造就了如此辉煌的春秋战国时代，如果天下人都能争鸣，是不是可以造就一个更璀璨的时代？”

“巨子，你们墨家有多少年没有发明新的机关造物了？距离墨子当年，现在又有多少进步和改良？”

“东君，你阴阳家在占卜、观星、历法方面又得了几分上古真传？是我们后辈子孙胜于前辈呢，还是一辈不如一辈呢？”

“一个简单的造纸术、印刷术，竟然困了我们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秦国推出，天下人是不是仍然觉得使用竹简纪事是理所当然？”

“我们这个世界，楼兰有沙漠结界，九天玄女的传说；蜀山有虞渊封印，扶桑神树；还有流传七国的苍龙七宿，这个世界明明很神秘，也很精彩啊！”

“我们为何要过得如此单调乏味，如此守旧，如此一代不如一代呢？”

………………

随着嬴政的发问，他们也思考着嬴政提出的问题，有些地方不能认同，但有些问题，真的是很尖锐。

天下布武的想法，不说能否实现，但要是真的实现，那必将会造就一个璀璨的时代。

天下争鸣啊，不说人人都能成为诸子，但是只要能多出几个诸子，多出几十个次一点大学问家，多出几千个再次一点的学者，都将是不可想象的大收获。

此外，宗门的传承，后人真的不能胜于前人吗？我们有哪些地方是足以自傲的，哪些是完全吃老本的，值得深思。

还有嬴政似乎与当世截然不同的思想，乍听之下，似乎是妄言，可是仔细回味，并不是故作惊人之语。

在场没人是彻底的大恶人，也看不惯贵族高高在上，欺压百姓的姿态，更不用说还有奴隶这种存在了，以前只是眼不见心不烦，仔细思索之下，这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是强权压迫，弱肉强食罢了，物伤其类，没人愿意自己生活的世界如此残酷，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强者，而不是受压迫者。

“那么，你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大秦？”六指黑侠问到。

“寡人要建立的大秦，是一个没有阶层压迫的，温情友爱的大秦；是一个全民布武，天下争鸣的大秦；是一个后辈胜于前辈，不断创新前进的大秦。”

“听起来很有趣，秦王如何保证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东君一如既往地犀利。

“这就是寡人的秘密了，寡人只能保证，大秦的未来，会比你所有的想象都要精彩。”

“可是如此一来，你要面临的困难和敌人会有很多。”念端先生警告道。

“寡人无所畏惧。”

“汇聚天下的智慧之火，文明之光，那样的大秦，或可谓之为，仙秦。”

这一刻，众人眼中的嬴政，仿佛在发光，明明年纪尚幼，却是那么耀眼，那么伟岸。

在所有人的眼光都还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时，他已经着眼整个天下，为所有人谋求幸福和进步。

这样的人，要么是有足够的胸襟、胆魄和能力，要么就是十足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