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的衡量只在一念之间,也就是说,在当时可能觉得值得的事情,放在后来的某个时间,你又会突然觉得当初做了这个决定的自己很像一個蠢材。
不过即使如此,这毕竟已经是当时精神状态和认知下,你尽力思考之后的结果。
换而言之,也许愚钝,但这已经是那种情况下,你所能够做出的最好的决定了。
申鹤的父亲后来好像有所悔悟了。
但与其说是悔悟,倒不如说是两空之后的遗憾和后悔。
他牺牲了女儿,却并没有换回来自己的妻子,所以他理所当然地遗憾和后悔了。
姜青无意去探讨这样一个人究竟是在何种原因下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只是知道,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这位父亲已经认定了当时的申鹤是应该死的。
仅此而已。
他用最简单的话击碎了申鹤的防线。
十数年来,从未有人如此简单直接地告诉她这种事情——你的父亲当时觉得你就是应该死。
何必去为他寻找更多的理由和借口呢?
难道事实还是不够作为证据,证明他的选择么。
申鹤没有释怀。
意识到自己父亲的选择之后,她少见的更加愤恨了。
姜青瞥了一眼少女的腰间,红绳隐隐散发出猩红色的光泽。
我敲,你不会在这里理智下线吧?
那我也得跟着一起下线了啊!
然而姜青极力保持冷静。
他根本就不相信申鹤真是一个人单独外出的。
那只仙鹤连主动委派的任务都要挂在申鹤的身后观察,生怕她吃了一点亏。
姜青就不信这一次祂就没关注申鹤。
他觉得自己的名声怎么也没有好到能够让一位仙家轻易放心的程度,事实上,因为经常从事利益交换来充当跳板,姜青在某些人眼里是不太可信的。
一个精擅交换,借助跳板去实现自己目标的人,一般人也不好轻易相信他吧?
申鹤有些难以接受的是,她其实有给自己的父亲准备过很多的理由,包括他被邪灵蛊惑这个解释。
在所有的理由之中,这个实际上放弃了自己女儿的父亲,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迫不得已。
连放弃都有了很多的解释。
但姜青简单直接。
他不在乎这一切背后的考量,仅仅是从事情本身得到了一个答案。
你被放弃了。
而这恰恰是这么多年来申鹤极力遮掩的。
“这很正常。”姜青面无惧色,神色如常,“你会对一个名为父亲的人抱有更多的期待,这件事情本身很正常。”
除了少数的特殊情况,幼崽怎么可能不对自己的父母抱有期待呢?
更何况,申鹤的父亲也是切实地回应过这份期待的。
他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做出过一次的错误决定而已。
为人子女,申鹤不能不给他找理由。
“但现实就是,在那个时刻,他在各种可能之中,选择了放弃你。”
姜青在帮助申鹤认清现实。
倘若她放弃了女儿对于父亲的期待,她就会很轻易地从这件事情之中走出来。
因为这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我放弃了一个人,而我能够得到更多的选择而已。
在璃月港,在整个提瓦特,这样的事情一直都在发生。
人们习以为常。
申鹤不能等闲视之,是因为她就是局中人,而且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人。
姜青的话很自然地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这种话顶多也就在某个时刻突然让人警醒,但现在就让一个女儿放弃了自己的父亲,这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做到的。
申鹤如果能够轻易看开,不能说明她聪明,只能说明她足够冷淡,能够轻易无视血缘。
但没关系。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理念而已。
她用得到当然可以,用不到当然也无所谓。
申鹤松开手,倚靠在一株树上,眸子之中带着些许的迷惑。
姜青给了一个并不容纳于主流思想的说辞,即子女可以不原谅父母。
在如今的璃月,这样的说辞并不被人们所接纳。
申鹤固然年幼时就已经拜入仙家,但有关尊师重道之类的思想她仍旧无法避开。
在这个年代,根本没有什么子女不原谅父母的说辞。
父母之于子女的权威是天然的,也是被人们所推崇的。
而姜青的离经叛道的思想让申鹤有些难以接受。
可个人感情上,她又偏向于姜青的说辞。
相比较委屈自己,任何人都会偏向于委屈别人。
这和道德水平没什么关系,即使是申鹤这样的仙家子弟,也会选择偏向于自己的说辞。
“你不该这么说的。”
良久之后,申鹤垂下眸子。
她腰间的红绳已经恢复,显然,她的状态也恢复了正常。
姜青松了一口气。
孤辰劫煞命格显然不是虚假的,它也许拿仙人没有什么办法,但收拾他应该不成问题。
“这只是两种可能而已。”
姜青也不勉强,“真相早就埋藏在历史之中了,你愿意相信那个真相,那个就是真相。”
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就剩下明俊和申鹤了。
申鹤当时勉强活了下来,然后就被带到了山上。
等到她想要回过头看一眼的时候,别说人了,连这座村庄都要废弃了。
至于说另外一个当事人明俊······
他是主观上的助推也好,还是真的没有这种想法也好,总之他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和这件事情的关系。
一桩十多年前的旧案,有关申鹤的父亲抢走了朋友的古书,然后发现了上面的【凭命借命】的秘术,最后决意牺牲自己的女儿,去救回自己的妻子。
这那个神探来了都没有办法,只能够期待当事人自己给出答案。
于是问题回到了原点,什么样的神经病才能够承认自己做了一件恶事呢?
我也只是刚好有了一本书而已,书还不是我借给他的,而是他抢走了我的东西······
已经很无辜啦,还要怎么样呢?
从任何角度来说,明俊唯一的错误只是没有及时销毁这份记载着邪术的书籍而已。
这种错误,怎么说都是罪不至死的。
申鹤轻咬嘴唇,神色带着几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