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周和宣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带着鄙夷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动的什么心思。”
“我的心思……”青鸾蓦地冷笑一声,“我有时候在想,嫁给堂堂的宣王,究竟算什么?你对我的好,仅仅只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你待我好,可真的是这样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后先是为自己感到惊愕,随即陷入沉默,不分由说地快步离开。
周和宣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着青鸾的背影,深沉,迷惘。
两人姗姗来迟,自然引得芙蓉园里众人的目光。
青鸾一来,就被玉王妃等人逮了个正着,罚了三五杯酒。等落座的时候,已经两眼冒星。
玉王妃还嫌不够,又嚷嚷道:“今天是君上宴请西域使臣的日子,宣王夫妇还非得让我们久等,君上非得重罚他们不可!”
她全然是捉弄的语气,惹得在场得人都高兴。
周和熙脸上也全是笑容:“玉王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却非得让朕出面整治,可见她多么狡猾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青鸾和周和宣在此时此刻却怎么也演不出戏来,都端正地坐在座位上。
周和熙说:“再不然,让清丽脱俗的宣王妃敬一杯西域来的王子涂莫迩?”
这么一说,青鸾的酒意也醒了大半。
周和熙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把众人趋之若鹜的事赏给了她!
她在艳羡的目光中站起来,端酒走向涂莫迩。
喝过酒的青鸾,双颊绯红,两眼娇柔,尤其是体态轻盈的她缓缓走近的时候,看得涂莫迩都惊呆了!
青鸾递过酒:“王子,请。”
涂莫迩小心翼翼接过青鸾手中的酒,目光却停留在她的脸上不愿离去:“王妃,请。”
如此大胆,令周和宣十分不快!
他忽然站起来,疾步走过去:“青鸾不胜酒力,微臣唯恐她喝多了反倒失礼。”
只见周和宣拿过青鸾手中的空杯子,拉着她就往座位上走。
青鸾挣脱了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在场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周和宣不怒反笑:“你看你,喝了几杯就开始犯糊涂。”
青鸾却仍用手指着他:“我不要跟你走。”
众人皆惊。
周和宣超周和熙微微一笑:“君上,这可怎么办?青鸾今天真是喝多了。”
周和熙亦笑了:“宣王妃喝多了就不认你这个夫君了呢。”
“嗳嗳嗳!”谭煜之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周和熙揖首,“君上硬生生地将宣王妃灌醉了,该罚!”
周和熙不觉好笑地说:“难道是朕错了不成?”
谭煜之道:“难道不是吗?宣王妃以来就被罚酒,又被君上喊去敬酒,眼下醉了,不是君上的错那是谁的错?是不是?”
经他这么一问,气氛愈加热烈起来,都纷纷附和周和熙该罚。
周和熙推脱不得只得道:“好吧,就依你们的,朕该罚。”
皇后腆着大肚子,在这时候也少不得为自家弟弟谭煜之鼓气一番:“那么,该罚什么呢?”
只见谭煜之狡黠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竹筒,里面插满了竹签,他说道:“君上只需从竹筒里抽出一支签,如数照办,就算是罚了。”
周和熙挤兑着眉眼不吭声,他这分明是一早预备的!
皇后生怕惹事,忙说道:“煜之,你这是胡闹!”
“无碍!”周和熙舒展眉头,笑呵呵地看着谭煜之,“皇后不知道,昨儿个下棋,朕输了,答应煜之三个条件,今天抽签嘛,估计是第一个条件是吗?”
谭煜之挠了挠头,不着意之间瞥了青鸾一眼:“君上英明,这正是微臣的第一个条件。”
“好了!”周和熙对他的态度极好,“朕就抽三支签吧。”
谭煜之赶紧将竹筒递给内监呈上去。
众人都屏息看着周和熙从竹筒里拿出一支签,只见他看了一眼,随即神色如常:“煜之,这支签倒让朕有点摸不着头脑。”
皇后在一边问:“君上抽到了什么签?”
周和熙朝她一笑,暗自将那支竹签揉成一团:“没什么,这是朕和煜之的秘密。”
又对周和宣说:“既然宣王妃醉了,你早点送她回去吧。”
周和宣搀扶着青鸾福了福身:“谢君上恩典。”
青鸾不让他拉自己:“你走开!走开!”
边上的人都一阵哄笑。
周和宣亦赔笑强行拉着青鸾离开了芙蓉园。
正午,烈日当头,周和宣嫌青鸾走得慢,索性横打抱起她。
青鸾捶着他的胸口:“你走开!”
周和宣皱眉看了看他,忍耐已久的脾气爆发出来:“你这是在跟我使性子吗?”
青鸾醉醺醺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而是加快脚步走出宫门,乘上宣王府的马车。
马车上,青鸾枕在周和宣的臂弯里,两只手抓着他宽大温厚的手掌,用自己的嘴唇去触碰。
周和宣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内心忽然变得柔软。
青鸾的脸颊醉得发烫,紧贴着周和宣的掌心,就这样回到了王府。
到了府中门口,车夫掀开车帘:“王爷?”
周和宣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抱着青鸾下车直入她的屋子。
放下她的时候,才愕然发觉手上全是水。
再仔细一看,竟是青鸾的眼泪。
她满脸全都是泪痕,黏在削瘦的脸上,也顾不得擦拭一下,就抱着被衾沉睡过去。
周和宣小心地问:“你怎么了?很难受吗?”
青鸾似乎很不耐烦,挣扎了一下身子往里面挪,默不作声。
她这样的反应,周和宣也顾不得计较,只是担心她是否会醉过头,因而着重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
瑞娘闻言青鸾喝醉回来就赶过来了,正好在门口与周和宣打了个正面,忙欠了欠身:“参见王爷。”
见到她,周和宣少不得又吩咐了几句。瑞娘一一应承,最后不禁好奇地问:“王妃一直都不胜酒力,君上今天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听她这么一问,周和宣心中的狐疑也越来越多。
今天不光是君上对青鸾的态度,就连谭煜之在筵席上的举止都超出了一般的范围之内。
再想到君上抽到的那支竹签,周和宣心里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这件事除了周和熙和谭煜之两个人以外,没有人知道那支签究竟是什么。
也是等到散了筵席之后,周和熙才留下谭煜之,促膝长谈了一番。
“整筒的竹签,朕估摸每一支上都写着“君上夜宿徐安宫”吧?”
谭煜之连忙跪下:“微臣的雕虫小技瞒不过君上的法眼。”
周和熙呵呵一笑,随手端起宫人递上来的醒酒茶,问:“朕倒是奇怪了,你怎么会替徐安宫特地安排让朕过去呢?不至于是你真的想帮她吧?”
谭煜之骇笑一声,无语而过。
周和熙紧盯着他好一会儿,好声说道:“你不说朕也猜得到。如此大费周章又是对着朕干的事,除了她再没有人会让你这么做的。”
“君上所言的那个她……是谁?”
周和熙原本隐喻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青鸾。对吗?”
虽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但真正地戳中了谭煜之的心思。
他看了看周和熙,低头默不作声。
的确,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做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心思,这一切都是为了青鸾。
他答应过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的。
周和熙淡淡地对谭煜之说道:“可是你该知道,她是宣王妃。”
谭煜之“嗯”了一声:“从我见到她第一次,就知道她是宣王妃。君上,微臣没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让她知道这份情愫,只是不希望看到她受欺负。”
他说得真挚、诚恳,让周和熙心里不由为之一动。
周和熙挥了挥手:“罢了罢了,谁让朕昨天输了棋局呢?只能愿赌服输了。”
谭煜之大喜:“谢君上!”
这一夜,周和熙的确去徐安宫过夜。
徐婕妤心里是一百个的疑惑,却又不得而知。
但是经过这件事她更加认定青鸾和君上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后半夜,内监总管赵静海连夜奉旨前往宣王府。
周和宣一直守候在青鸾的床榻边上,听说宫里来圣旨,忙请赵静海移步到偏殿。
周和宣与赵静海说话很是客气:“不知赵公公深夜造访宣王府所谓何事?”
赵静海虽说是看着周和熙周和宣长大的,但素来都是侍奉周和熙的,自然站在他的角度上多一点。
他附在周和宣耳边,轻轻说道:“君上要奴才来告诉宣王爷一声,该断的就断了,珍惜眼前人才是真的。”
周和宣当即愣在原地。脸色惊变。
赵静海又道:“原先奴才也以为君上立元秋为元妃是意气用事,如今看来……倒是因为有那么一些情分愧疚,所以才容忍了那么多事。”
容忍了那么多事……
言下之意,自然是指周和宣一而再再而三进宫私自会见元秋。
其实,周和熙一直都是知道的,而周和宣也是明知故犯,只是他们在等待,谁会按耐不住先出手。
赵静海提醒周和宣:“宣王,既然君上为了元妃娘娘都给大家台阶下了,您也该适可而止才是。这是若再闹下去,就叫人看宫里的笑话了。”
周和宣看了赵静海一眼,自知以他的为人不会胡乱说话,今天这么说既是为了周和熙,亦是为了自己。
当下哽了哽喉咙:“公公请放心,本王一定会妥善处理好一切的。”
赵静海这才笑道:“宣王爷从小聪颖过人,这样的事必定不会令太后娘娘和君上失望的。”
送他走后,周和宣看着屋外的一片漆黑,深吸口气,折返回青鸾的屋子。
青鸾醉得厉害,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朦朦胧胧睁开眼。
“你醒了?”
听到温沉的声音,青鸾倏地睁开眼:“你……王爷怎么在这里?”
周和宣看起来有点疲惫,但仍温和地问她:“饿吗?”
青鸾一时之间还没会晤过来,在脑海里将昨天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才记得自己是喝醉了。
很是不好意思:“王爷……昨天……我失礼了。”
周和宣给她掖了掖被衾:“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胜酒力,一开始没能阻止。”
每当他语气温柔的时候,青鸾的心总会变得轻软而无力。
她抬头迎视周和宣,四目交错之际,是炙热在碰撞。
“青鸾,”周和宣自然而然地握住青鸾的手,“自从嫁给我之后,你受了很多委屈……”
青鸾想抽出手却被他牢牢握住:“王爷何出此言?”
周和宣盯着她:“昨天你在我怀里哭了。”
青鸾更慌了,只听周和宣说:“从芙蓉园回来,你哭了大半夜,我怕会出事,不敢离开半步。”
她凝望着他,清醒时刻,竟泪盈于睫。
周和宣轻轻叹息一声:“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一会,我先进宫一趟。”
见他站起来,青鸾忙叫了一声:“王爷。”
周和宣回头看她:“嗯?”
青鸾欲言又止。
她其实想问他是不是去见元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下头:“没事,昨晚上谢谢你。”
周和宣淡淡一笑:“反正也是睡不着,正好可以看着你。”
青鸾很是窘境。
周和宣看了她一眼,无声离开。
他的确是进宫见元秋的。
坐在车辇里,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任意而为的一次。
元凝宫里,元秋正翘首以盼,听说周和宣来了,连忙起身走进内殿。
“你怎么现在才来?”一见面她就忍不住埋怨,“等了这么久,我以为你发生什么事。”
周和宣平静地说:“昨天青鸾醉得厉害,才醒过来没多久。”
听他说到青鸾,元秋只觉得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昨天她很不对劲,现在好点了么?”
“我守了她一夜,没见什么事,应该无碍。”
元秋问:“你守着她整整一夜?”
周和宣想回答是,抬头却看见元秋异样的神色,不禁一怔:“你不要误会,我跟她没有什么的。”
“没有什么你为什么要守着她整整一夜?”元秋忽的勾起嘴角,透着一丝冷笑,“也难怪,她毕竟是你的侧妃,你本该对她好的。”
“元秋,”周和宣一把拥她入怀,“不要这么说,在我心里,只有你。”
元秋将脸埋在他怀里:“我不信。”
声音却哽咽了。
周和宣紧紧抱着她:“我始终记得,当初在太和宫看到你提着裙裾,赤着脚在花园里扑蝶的模样。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元秋抬起头,一脸泪痕:“你喜欢她吗?”
周和宣用手轻轻去她的眼泪:“我只爱你。”
两人紧紧相拥。
周和宣抱着元秋,紧紧抱着:“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能再来看你了。”
“你说什么?”元秋一时间没有会晤过来,“你不能来了?”
周和宣抱得更紧了,几近透不过气来:“你该知道,我们俩的事,不可能不透露风声的。君上能够容忍这么久,其实是喜欢你的。一个人只有喜欢另一个人,才会容忍很多。”
“我不要。”元秋紧抓着周和宣的肩膀,眼泪刷刷地滴落在他的衣服上,“难道今天你就是来告诉我,君上硬生生地从你身边把我夺走,其实是因为爱我?”
“我不知道,也不了解君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周和宣郑重地看着她,“但是元秋,你在宫里,是元妃娘娘,如果出了了任何事都有可能会伤到你。我不愿看你受到任何创伤和委屈。所以,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元秋松开手,往后却步:“我就知道,有了青鸾以后你会离开我的。现在看来,是真的。”
“不不关她的事。”
元秋嘲讽似的看着周和宣:“你就这么急着替她辩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