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伟看着一起走上手术台的楚良，有些莫名其妙。

贯通伤联合手术，集结了几乎省二院所有的大外科力量。

病人胸口的四根钢筋位置不同，涉及了不同科室的专业，囊括了普外科、心外科、胃肠外科等多个科室共同手术，后面还有麻醉科、重症医学科等保障后勤。

孙伟初步的估计了一下，手术时长至少需要六个小时以上。

“你这么早上台，最后那一根贴近心脏的钢筋谁来处理？”孙伟看着站在一助位置上的楚良，有些不解的问道。

“最难的部分由我来负责，孙主任你不用关心我，我会分配好体能的。”楚良淡淡道。

孙伟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了，事实上当他看到术野后，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病人惨烈的贯通伤给吸引过去了。

无影灯下。

四根做工粗糙的螺纹钢筋深深扎进了病人的躯干内，冰冷生硬的金属就这么硬生生扎进了血肉之中，两者接触的部位呈现出一种扭曲怪异的视觉感，肉被挤得微微外翻。

“得完全把身体剖开，才能安全的取出这根钢筋。”孙伟很快就得出了这個结论。

然而说起来简单，但真的做起来，这却是一项极为复杂的工程。

贯通伤直接把身体对穿，但医生不可能真的把人体切成两半，所谓的‘把身体剖开’其实也只是一个概念，考虑到病人现在严重的低血容量休克，以及接下来还有五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孙伟觉得自己手中的刀必须得悠着点。

楚良这时候说道：“切开吧，不切开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面对这种生命垂危的贯通伤病人，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嗯，开始吧。”孙伟拿起手术刀，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犹豫。

手术刀抵着钢筋切入病人的身体，旁边的助手赶紧辅助钢筋，防止它因为失去皮肉的固定而出现移动。

血！

切开略显干瘪的腹腔后，众人才发现病人的腹腔里面有大量的积血。

“抽吸。”孙伟面不改色的说道。

楚良拿起了吸引器，缓缓抽干了病人腹腔内的积血。

没有新鲜的血液再继续流出，这让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活动性出血的情况发生。

“运气不太好，脾破裂了。”楚良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微微皱眉道。

“准备脾破裂切除术需要的器械。”孙伟转头看向巡回护士道。

“肾脏损伤的也很厉害，估计保不住了。”楚良沉声说道。

观摩室内的泌尿外科主任虽然听不到楚良的声音，但看到术野内的情况后，脸色瞬间一沉，双手手指暗暗活动了起来，他已经开始思考等自己上台之后该怎么做了。

结扎脾动脉、分离脾脏、切除脾脏，孙伟不愧是省二院曾经的门面，手术做起来十分流畅自信，一个小时左右，受损严重的脾脏就被摘取了出来。

为了防止在拔出钢筋的过程中，二次损伤周围血管的器官，楚良在手术台上和孙伟商量，还是决定暴露钢筋穿行隧道，沿途保护重要血管及器官后，直视下拔出钢筋。

“钢筋交给我吧，我来拔。”楚良对着一直握住钢筋的二助说道。

“好的，楚主任。”二助小心翼翼的把钢筋交到楚良的手里，重担交付后他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冰冷坚硬的钢筋握在手里，楚良正如他一开始说的那样，主动承担起了这台手术所有艰难的部分。

扎入病人体内的钢筋，终于开始了移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根钢筋，盯着楚良的动作。

“慢一点，稳一点。”孙伟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而当楚良沉默着开始拔出钢筋时，孙伟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提醒似乎显得十分多余。

楚良的手非常的稳，甚至连呼吸和心跳的影响似乎都没有。

他就那么紧紧握住钢筋，一点一点从病人的体内抽出。

不得不说，病人的运气真的非常好，钢筋一瞬间贯通身体，却避开了几乎所有的大血管和重要脏器，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

而所有人又很清楚，运气不是常常都能有的，就比如说楚良此时缓缓抽出钢筋，运气显然就不是主要因素了，他靠的是一双绝对稳定的双手，以及一颗大心脏。

他凭的是真正的技术。

普外科的手术完美结束，第一根钢筋就这么被顺利取出，病人的血压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波动，这一切似乎都开了一个好头，让众人备受鼓舞。

孙伟在下台之前看着楚良问道：“你还不准备下台？你要坚持到最后？亲手把四根钢筋拔出来？”

楚良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说道：“面对这种病人只能看一步走一步，我是急诊科MDT治疗组组长，这种时候我应该呆在手术台上。”

孙伟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手术台。

接下来上台的是泌外科主任，他需要继续孙伟主任的工作，切除那个损伤严重的肾脏。

出乎意料，手术进行的异常顺利。

剖腹探查术、腹腔异物去除术、脾切除术、左肾切除术、左侧肾上腺修补术、降结肠修补术、小肠部分切除术、回肠造口、膈肌修补术、胸腔闭式引流……

普外科、泌尿外科、胃肠外科……各大外科轮番上场，各显神通。

这方小小的手术台俨然成了一个竞技场，每位上台的医生都在楚良的注视下拿出了看家本领，极力的挽救这个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没有希望的病人。

第二根钢筋在术中两小时被拔出。

第三根钢筋则在术中三小时四十分钟被拔出。

接连三根钢筋，都是由楚良亲手拔出。

“楚主任不会累的吗？跟着做了四个小时手术了，别的主任都是车轮战，一个个上，他这是要打持久战吗？准备坚持到最后一刻？”

“还别说，楚主任虽然双鬓都白了，但整个人看的还是挺精神的，和真实年龄严重不符啊，这么高难度的手术，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身体都是巨大的损耗，好几位主任下台都一脸疲倦，你看看楚主任，站在台上还那么神采奕奕的！”

“但接下来可不好处理了，最后一根钢筋，距离心脏只有几公分，把它取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楚良医生还能这么顺利吗？”

心外科主任这时候走上了台，不过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楚良说道：“楚主任，你来站主刀的位置吧。”

说出这话时，心外科主任忍不住老脸一红。

分明是自己的专业领域，而自己又是省二院这个领域名义上的代表，可当遇到真正的难题时，自己却退缩了，把主刀的位置拱手让人。

但贴近心脏的这根钢筋他实在没有信心拔出，接下来的全程操作都必须万无一失，一旦钢筋移位，损伤到心脏，病人立刻就会死在主刀面前。

楚良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点头，站上了主刀的位置，拿起了手术刀。

就在楚良握住手术刀的瞬间，所有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某种变化。

lv.2泰然手激活，楚良双眼变得异常冰冷，看向那根深深扎进左胸，几乎直接夺去病人生命的那根钢筋。

“手术开始吧。”他的声调几乎没有起伏，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