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时，楚主任会出手的？

张茂愣愣的看着楚良，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

楚主任不是急诊病房的主任吗？虽然在本院也听说过他主刀了不少高难度手术，但肾移植这个领域，他也有所涉猎吗？

不，不仅仅是涉猎的样子，从他这番话中，张茂听出了一种极大的自信，楚主任显然是准备为这台手术兜底了。

“好，好的，我明白了。”张茂有些结巴，但看到楚良沉稳自信的模样，他突然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

奇怪，我为什么会从楚主任身上得到信心，我明明才是分院这边最了解肾移植的外科医生吧……张茂心里有些疑惑，不过这种有人兜底的感觉确实不错，让他肩上的担子小了不少。

移植手术十分匆忙。

尤其肾源还来自于急诊移植亚专科，谁也没办法预测病人何时会突然死亡，珍贵的脏器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这就几乎没有给医生、病人准备的时间。

王旺业为了能够上全麻进行手术，甚至还在急诊科先洗了一个胃，防止术中出现呕吐反流误吸的情况。

术前准备十分仓促，但还算是井井有条，忙中并没有出错。

而就在泌尿外科医生将小凡捐献的肾脏修剪的差不多的时候，王旺业也躺上了手术台，进入了全麻状态。

“楚主任，那我们就开始手术了。”

张茂鬼使神差的对着楚良汇报了一声。

“嗯，开始吧。”楚良背手而立，并没有上台。

无影灯砰的一声亮起，对准了王旺业下腹部。

狰狞的刀疤就像两条蜈蚣盘踞在王旺业的下腹部，交错纵横，这是两次肾移植手术造成的创伤，而现在，新的疤痕又要再次生长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眼下这颗珍贵的肾脏，不能再像之前两次一样，被那么白白浪费了。

张茂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手术刀，每次主刀肾移植手术，他都会觉得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这虽然只是一台手术，但却承载着两個病人的希望，生命是否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就要靠自己手里的这把手术刀了。

森然的刀尖划破了王旺业下腹部，皮肤之下是皮下组织，接着是脂肪、肌肉。

一层一层，暗红色血液从刀尖溢出，染红了雪白的纱布。

张茂不动声色的轻轻一抹，出血就这么止住了，术野渐渐清晰，衰竭的肾脏渐渐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

“技术不错。”

楚良在一旁暗暗称赞道。

虽然是分院临时组建的肾移植团队，不过主刀医生张茂的技术还是很出众的。

手术一直到目前为止，张茂的表现都没话说，连楚良都忍不住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手术真正的难题，也才刚刚显露出来。

术野很快便彻底暴露出来，王旺业髂窝处移植的肾脏看起来十分突兀，和他术野周围的脏器相比，移植的肾脏明显尺寸小了一号，颜色也没有那么鲜红、富有活力，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感觉，有种先天发育不良，后天又营养供给不足的感觉。

毫无疑问，这颗移植肾脏已经彻底失去功能，成为了一颗‘死亡’的脏器。

而就在器械台上躺着的小凡的肾脏，却呈现出一种蓬勃生命力的鲜红，与王旺业体内的移植肾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接下来手术的重头戏要来了。

王旺业的移植肾脏要被切除，紧接着再把小凡捐献的肾脏移植上去，血供会重新赋予小凡肾脏运转下去的动力，王旺业的生命也会因为有新肾脏的支援而焕发生机。

两者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生命在相互交缠中获得了新生。

可偏偏手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的时候，却突然停滞了下来。

张茂在手术台上好像猛地愣住了，一直在手中游刃有余的手术刀悬在半空，好几次他尝试下刀，却又生生止住，陷入了一种痛苦的挣扎之中。

“棘手了，这前面两个移植手术主刀太不负责任了，血管修剪成这样，根本没有给后面的医生留有余地。”

张茂已经提前料想到了手术的难度，可当真正打开王旺业的下腹，亲眼见识到惨不忍睹的血管吻合之后，他才猛然发现，自己之前还是太乐观了。

现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万倍！

“张医生，手术速度要加快一点了，已经一个小时了，移植的肾源这次送的有点早，放置的时间太长的话，对肾源不好。”

旁边的助手小声地提醒道。

常规的肾移植手术，一般会先让受体麻醉上台，开腹处理好血管之后，再将肾源取出来，趁热接上。

脏器离开血液供养之后，每一秒钟对其都是一种损害，虽然现代医学有低温冷冻、营养液保存等很多手段，但器官的衰败还是无法靠人力完全阻止。

器官，只有在人体内部，被血液滋养，才能焕发生机，富有活力。

小凡的死亡太突然了，王旺业虽然已经尽快赶到了医院，但捐献的肾脏还是过早的脱离了身体的滋养，开始进入了衰败的倒计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至今已经快一个小时，再不赶紧切除原有的移植肾脏，将小凡的肾脏连接上血供，今天所有人的努力可能都会白费。

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张茂咬咬牙，不再畏手畏脚，开始尽自己所能分离王旺业原有的移植肾脏。

肾动脉与髂外动脉分离。

肾静脉与髂外静脉分离。

输尿管与膀胱分离……

拨开层层粘连，分离仅剩不多的珍贵血管，张茂的每一步操作都如履薄冰，额头上渐渐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实话实说，张茂的技术已经非常精湛了，今天的状态也在高压之下直接拉满，不到半个小时，他便取下了移植肾脏，完成了一半的难题。

而接下来……

更大的难题却还在等着他。

小凡的肾脏该怎么接到王旺业残缺的血管之上？

如今紧缺的血管资源，吻合难度极高，而且几乎不容有失，一旦失手，受体血管不足，移植可能就要直接宣布失败了。

这台手术几乎就像是在高空踩钢丝，一失足就是粉身碎骨，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张茂此时只感觉肩上的压力已经快要把他压垮了。

他一直自诩天资卓越，虽然每年没有多少次肾移植手术的练手机会，但每一次只要他上台主刀，总能进步一点点，日积月累下来，他自我感觉肾移植手术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难度了。

可今天这台手术却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

自己的骄傲，在这一刻显得极为可笑。

“咕咚。”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张茂看了看器械台上鲜红的捐赠者肾脏，又看了看王旺业惨不忍睹的血管，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转动脖子，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楚良。

“楚主任……该你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