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腊月,天寒地冻,再加上漫天飞舞的雪花,天地间的空气也像凝冻了一样,寒气彻骨。小青在很多地方都像一个男孩子,但在遭遇寒冷时却又像一个女孩子一样弱不禁风。
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看路的眼镜。相比之下,小龙的身上却明显地透露出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了。他既没戴帽子,也没戴手套,上身也只穿着一件T恤和皮夹克。
冷雪落在了他的头上、脸上,他也置之不理。待它们被尚还温热的身体暖化后就顺着脸颊和脖子往下流,直流进他的胸怀里。它们像冰块一样从他的身体上划过,给处在寒冷中的他又带来丝丝寒意。
“雪落在身上也不知道拍打一下。你难道想做一个雪人吗?”进站后,小青用她那温柔的小手拂去了小龙头顶的雪。
小龙和小青赶到候车厅时,火车尚未进站。
他们就找了两个挨着的空位子坐下。为了不让外人将他俩误认为恋人,他俩都将行李放在他俩的中间。候车厅里人多暖气足,小青就扯下围巾,摘下右手的手套,玩弄起她的手机来。也许是衣衫单薄,小龙倒不觉得热。
他四下环顾着。这也是他在嘈嘈杂杂的人群中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他常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看。那定是有吸引并让他动情的地方,或是儿童的可爱,或是女人的美丽,不一而足。
女人的美丽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打动一个人的心灵的,即使他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与女人的美貌同具这种伟力的便是爱情。看到大厅内那些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恋人,小龙的目光也会长久地固定在他们的身上。
不过,荡漾在他心间的不是欢欣,而是凄凉。
小龙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像是一名困久了的旅客。他没有往窗外看一眼。他知道她是不会来了。去年他和她恋恋不舍的站台,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
时过境迁,他现在倒盼着离开,离开那座让他伤心的城市,回到家中,回到那个可以让他躲避愁苦的港湾。
回到家中,父母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而热烈。父母也早为欢迎他们的盛宴备好了食料。难得下厨的母亲也下厨了。小龙深知母亲这样做既是为了欢迎她的儿女,也是为了欢迎她的儿媳。可是,母亲显然是要有所失望了。
“田恬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小龙的母亲急切地问道。
“她啊,家里有事就来不了了。她说她下次准来咱家看望您们。”小青抢先代她哥做了回答。
“下次又到了猴年马月?”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走?您就一万个放心,她这辈子注定要做您的儿媳。”
“你这丫头,二十好几了,怎么好话坏话都分不清。哪有拿自己的嫂子比作煮熟的鸭子呢?”
“话糙理不糙。她迟早要做我的嫂子。”
吃罢饭,小龙就回屋了。他再次难以入眠,又坐起来,望着窗外。洁白的雪将偌大的村落都映得通亮通亮的,像是依旧处在白日里一样。他又看到了那两棵枣树。
枣树间的晾衣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断了,就像他和她的爱情。他再次想起她,想起她却未让他高兴,反而让他悲伤。悲伤的他又想起了悲伤的话:
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
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那是记录在《左传·庄公十一年》中的话,其意是在说王朝的兴亡与帝王的功过息息相关。小龙不是历史学家,失眠的他也想起了历史上的事。历代王朝的更迭似乎都伴随着爱情的破灭。
周幽王和褒姒、唐明皇和杨贵妃,他们的爱情或许会被正人君子耻于言说,甚至会冠以“他们的好色,她们的媚主”的罪名来对它们横加批评。但写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一名句的裴多菲一定会为他们鸣冤抱屈的。
他还会为他们做这样的辩解:后来,他们之所以失去江山,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爱情的自私得罪了不少人,可是,谁的爱情又不自私呢?他们不见得都是好色之徒,其中也不乏重情重义之辈,他们也显然都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
小龙也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一个关于他自己的问题。他将爱情的破灭比作王朝的亡失。他绞尽脑汁都在想他的爱情缘何破灭?又得罪了谁呢?
是啊,小龙和田恬的爱情得罪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