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朝之后,宏兴帝并没有先回式乾殿,他先去了看了李珩。
外间的风波似乎并没有吹到李珩的耳中。宏兴帝到的时候,崇文馆学士正在考校李珩策论。
原本才十二岁的孩子,本来还到不了考校这个时候,只可惜,这些年皇室的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能够开始品点时局国事。
宏兴帝的到来并没有惊动李珩,孙学士本想行礼,但是被宏兴帝给制止住了。
他坐在屏风之外,很快,就有人将李珩的策论呈到宏兴帝身前。
圣……孙学士立在一旁。
这是二皇子所写?宏兴帝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而后就随手放下。
是。宏兴帝虽是喜怒不辨,但是孙学士在崇文馆多年,他明白圣对于二皇子的这一篇策论并不满意。
不过毕竟是自己教的学生,孙学士还是开口道:二殿下年幼,小小年纪能够如此,已是胜过常人许多了。
宏兴帝闻言却是笑了,老东西,太子当年写下第一篇策论时,你也这么说。
孙学士低头不语。
太子当年的策论,的确比这一篇强,只是太子之前,有人珠玉在前,圣几乎是把毛病挑了个遍,这回圣竟然没有说什么。
多教他一些君子之道吧。成不成的了大器也没有关系,不要长歪了就行。
是,微臣领命。
把他叫过来吧。宏兴帝轻轻开口。
一旁的内侍忙退去,把李珩叫了进来。
儿拜见阿耶。李珩恭谦行礼。
宏兴帝抬了抬手,招呼他起身。
李珩面色有几分忐忑,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策论,心中有些不安。
却不料宏兴帝完全没有想要和他谈论这些,他领着李珩去了御园走动。
他后妃不多,子女更是稀少,李盛袭在时,后宫还算热闹,李盛袭出阁之后,后宫的生机也被带走了几分。
小孩子是憋不住话的,李珩虽是皇宫长大,但是到底没有经历过最凶险的那些岁月。
阿耶,您看了儿的策论吗?李珩抬头问道。
看了。
儿……儿写的如何?李珩有些期待的看着宏兴帝。
写的如何?
宏兴帝微微抬了抬眼皮,不如何。
李珩抿了抿嘴,虽然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但是心中仍旧失落,他垂头许久,过了好半晌,儿……儿会努力的,会努力的赶太子哥哥的。
宏兴帝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李珩的头,阿珩,你想阿珣吗?
李珩点了点头,他面露担忧说道:想的,很想太子哥哥的。听说太子哥哥出事,也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
阿珣的腿,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宏兴帝轻轻一叹。
李珣出事之后,他就派出了临熙城中最好的太医,连阿玺身边的曲盈笑也派了过去,结果还是于事无补。
李珩茫然中带着忧伤,他担忧说道:那太子哥哥一定很难过吧?太子哥哥最喜欢骑马了。
李珣只是在宏兴帝跟前有些拘着,但是在旁人跟前,李珣永远是那个风流潇洒的少年郎。骑马射箭,弯弓射虎,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失去了双腿,那该有多难过啊。
想到这里,小小的李珩心中一沉,有些说不来的难受滋味。他和太子哥哥虽非一母同胞,但是关系还是很好的。
纵然他从小笼罩在太子哥哥的光环之下,但是这一点也不可否认。
宏兴帝也是神色一暗,到底是长子,又是培
养多年的储君,纵然他不十分满意李珣,但是眼见李珣遭此大劫,他又怎么可能心中毫无波澜?
一旁的李珩见到自己的父亲如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向宏兴帝,太子哥哥失去双腿,阿耶想必是最难过的吧。
嗯?宏兴帝有些回过神来,他看向自己的幼子。
李珩循着记忆,开口说道:太子哥哥于儿是兄长,但是于阿耶是长子,于圣是太子。您又是阿耶,又是圣,必定是天下之中最难过的人。在这样的关头,您为了自己和万民着想,也要多多保重自身啊。
宏兴帝听着这些本不该从李珩口中说出的套话,面的黯然之色倏忽之间消失不见,他又变成了往日里的那般模样,让人看不出喜怒。脸唯有一丝浅淡的讥讽能让人窥探一二但是那无论如何都是十二岁的李珩所难以看透的。
李珩的目光有些茫然,他只感觉到宏兴帝的手慢慢收回。
罢了,你先回去吧,好好读书。策论的事情不急,多学一学圣人之道。读书有的时候,更多的是明理,开明志向,若是做不到旁的,好歹也要修身。
李珩听不明白这些话,但是他能意识到,自己父亲对他和对他兄长是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是区别很大。
他想问,但是宏兴帝却早已走远。
他只好黯然的回了自己的宫室。
宏兴帝回了式乾殿之后,就召来了驻守在京的内卫。
二皇子的那些话,是谁教他说的?宏兴帝冷冷的开口。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李珩说不出那样的人话来,一定是有人教了他什么,否则的话,李珩不会说那样的话。
是贵妃娘娘。
贵妃?宏兴帝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眼神之中满是意味不明,哦?她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朕的儿女的?她近日在做什么?
宏兴帝素来寡情,心中装的是天下,为数不多的几分真情只给予了生养自己的昭仁皇后和一手带大的人幼妹。
儿女尚且不能让他挂心几分,更何况是后宫大大嫔妃。
陈氏也好,徐氏也罢,不过是因为早年跟随,年轻时容貌妍丽,又为他诞下儿女,他才给他们册封了较高的名位。他并不多在乎。
他手中的权柄,也是靠他自己一步步稳固,他不需要立一个不配位的皇后。也不需要后宫来制衡前朝。
很多时候,他都知道宁缺毋滥的道理。
皇后也好,皇位也罢,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