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应该料到了。穆公子如此重情重义，与家中所养绿藻球精的情谊，自是常人所不能比拟的。”沈睿道。

“虽然心思缜密，但还是太乱来了一点。”曲子轩道：“不让我们帮忙就算了，一个旱鸭子还想跳入湖水里去抓大虾精，简直是不要命了。要不是沈二公子当时出手相助，穆公子现在到底还能不能活着，恐怕都不好说。”

温子衍顺势道：“多谢沈二公子。”

沈君骨没有说话，似乎没有听到，目光一直停留在穆销骨毫无血色的脸上。

见沈君骨不说话，几人倒也都安静了下来。

好在温子衍医术精湛，在治疗好其他人后，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灵力，每天都竭尽全力为穆销骨修复着内伤，当然，还有灌穆销骨喝药。

“销骨，”温子衍捏开了穆销骨的嘴巴，晃动着手里装着一碗泛着浓重苦味的汤药，道：“红尘的炼药技术不好，我只能做出你最讨厌吃的苦药。你要是不想喝，就快点儿醒过来告诉我，我才给你换甜的药。知道了吗？”

这几乎是温子衍每天都要说的话，穆销骨也每天都没有回应。

虽然药是无限的，但温子衍的灵力终归是有限的，只用五六个时辰就输送完了，下一次又得等到第二天恢复过来了，才能继续输送。不过好在的是，每当他的灵力输送完了，沈君骨都会接替他的位置，握住穆销骨的手继续输送灵力。

沈君骨的修为比温子衍高很多，二十四个时辰，几乎能够以一己之力弥补那剩下的十多个时辰，坚持到第二天温子衍恢复灵力回来。

好在的是昏迷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第四天，温子衍正扶着穆销骨捏开他的嘴巴粗鲁地灌着药，旁边为穆销骨输送着灵力的沈君骨看在眼里微微皱起了眉头的时候，穆销骨就突然睁开了双眼。

沈君骨微顿，握住穆销骨的手输送灵力的动作，默不作声地更换为了握住他的手腕。

温子衍喜道：“销……”

“好苦！”穆销骨打断了温子衍的话，紧皱着眉头掀翻了药碗，咳嗽了几声，沙哑着问道：“你是不是想趁机毒死我？！”

“你怎么知道呢？”温子衍笑嘻嘻地松开了穆销骨，随便收拾了一下一地的狼藉，边往外跑边道：“等着，我马上去给你重新熬一碗没有苦味儿的来！”

穆销骨砸吧着苦涩的嘴，稍微缓和了一下，才费力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不是阿秀的小屋，也不是大娘的草屋，他们正身在一个已经下了结界的山洞里。所有人穿着的衣裳都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应该是去集市买来的。外面是正在做晚膳的曲子轩和沈睿，还有手忙脚乱地准备着药材的温子衍，穆销骨则躺在柔软的嵩草榻上，旁边是给他输送灵力的沈君骨，还有……紧紧咬着小嘴巴，憋着盈眶泪水的阿宝。

“这是怎么了？”穆销骨伸手摸了摸阿宝的胖脸蛋，虚弱地问道：“谁欺负阿宝了，告诉哥哥，哥哥给阿宝报……呃！”

“呜哇哇哇”

话没说完，阿宝就猛地扑进了穆销骨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

穆销骨被阿宝这突然的举动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强忍着被撞到的伤口疼痛感，不解地看向了沈君骨。

“他以为你不行了。”沈君骨解释道。

因为当时穆销骨给阿宝点了睡穴，所以阿宝并不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些什么。等到他睡醒起来的时候，只看到所有人都受了重伤，穆销骨还一直都醒不过来，就以为穆销骨快死了，非常地难过，一直都死死地守在穆销骨的身边，却不敢大哭，怕吵到穆销骨也不敢说话，怕忍不住大哭。

直到现在好不容易看见穆销骨恢复了意识，明白穆销骨没有死，阿宝当然再也憋不住，就像要把这几天的量都补回来一样，哭得非常地伤心。

“小哥哥……呜呜……小哥哥吓死阿宝了……阿宝还以为……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小哥哥了……”阿宝哭着紧紧地抓住穆销骨胸前的衣裳，就像害怕他真的会离开一样。

穆销骨道：“阿宝……”

“小哥哥不是说好要回来抱阿宝的吗？为什么回来就受伤了……呜呜……是谁伤害了阿宝的小哥哥……呜哇哇……小哥哥受伤了，阿宝好难过，阿宝要杀了它！阿宝要杀了它！”阿宝恨声道。

“……哥哥没事。”穆销骨轻轻顺着阿宝的后背，安慰道：“阿宝别哭了，放心，哥哥已经帮阿宝杀了它们，它们再也没办法伤害阿宝的哥哥了。”

“呜呜……真……真的吗？”阿宝抽泣着问道。

“真的。”穆销骨伸手为阿宝擦着脸上的泪水。

“小哥哥……”阿宝这才不再哭闹，伸手抱住了穆销骨，哽咽着奶声奶气地撒娇道：“阿宝要亲亲。”

无奈地笑了笑，穆销骨应道：“好。”

只是穆销骨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像往常一样亲了亲阿宝的脸蛋，阿宝就用小胖手捧住了他的脸，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接着又轻轻亲了亲他的眼睛，最后落在了他微张的红唇上，还亲了亲，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地小心翼翼。

沈君骨一愣，穆销骨也是一愣。

这感觉……怎么有些熟悉呢？

穆销骨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便开口问阿宝道：“阿宝，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不是阿宝学来的，是阿宝看见的。”阿宝咬着手指，道：“在大娘家的时候，有天小哥哥心情不好，是温哥哥抱着阿宝睡的。可是阿宝不想跟温哥哥睡，所以就半夜悄悄跑去小哥哥的房间里，然后就看到……”

“手脏。”沈君骨打断了阿宝的话，阻止了他咬手指的行为。语气中却带着略微的慌乱。

“怎么又在咬手了？”穆销骨拉过阿宝的小手，这才发现他十指上多余的指甲都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顿时皱眉道：“不是说过不准啃指甲吗？臭小子你是不是皮痒了？”

注意力轻而易举地就被转移了。

“可是……可是阿宝害怕啊。”阿宝委屈地撇着小嘴，道：“小哥哥好几天都一直躺着不动，阿宝害怕小哥哥醒不来，怕小哥哥再也抱不了阿宝，也等不到阿宝成年娶阿宝了……阿宝真的好害怕……”

所以一害怕，就总忍不住啃手。

穆销骨看着阿宝泪眼盈眶的小模样，叹了口气，亲了亲他的小脸蛋，道：“阿宝别怕，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吗？更何况温哥哥是大夫，阿宝要相信温哥哥的医术，不然要被温哥哥打屁屁的，知道了吗？”

“嗯！”阿宝重重地点了点头，揉了揉因为连续多天高度紧张而有些疲惫的双眼，道：“小哥哥，阿宝困困。”

“那就睡吧。”穆销骨道。

“阿宝要小哥哥抱抱。”阿宝道。

“好。”穆销骨应道。

阿宝这才躺进了穆销骨的怀里，乖乖地闭上眼睛睡了。

虽然阿宝的体重对于现在还在恢复期的穆销骨确实是有些负担，但穆销骨还是强忍着疼痛抱住了阿宝，好让他安心地睡。

只是这一抱，穆销骨就发现他的手中竟然还紧紧地握着那两只绿藻球精的草编。里面属于阿寒和阿湖的绿藻上余存的灵力，在经历了那晚以后，已经彻底地消耗殆尽了。

目光黯了黯，将绿藻球精的草编紧紧贴着心脏，穆销骨满是苦涩地温柔笑着。像是开心，也像是悲痛。

不论如何，至少见证了他杀死巨型大虾精，就已经足够了。

沈君骨看着穆销骨，薄唇微动，似乎想要安慰他，最后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其实当初在学习的时候，穆销骨就曾经跟沈君骨提起过云陵的绿藻球精。虽然每次提起的时候，穆销骨都是一口一个的嫌弃，还扬言要让沈君骨也尝尝它们整人的厉害，但是那满脸的温柔和骄傲，是骗不了人的。

那温柔，甚至是沈君骨认识穆销骨至今，只见过两次，也只对绿藻球精展现过的温柔。

所以后来，面对如此深爱的阿寒和阿湖的死亡，沈君骨完全无法想象穆销骨的心境究竟如何，但他明白，即使是痛快地厮杀发泄过后，穆销骨心中的悲痛也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减轻。

因为就算是仇报了，穆销骨的阿寒和阿湖，都再也回不来了。

“昨晚……哦不，阿宝说我昏迷了几天，应该是那晚。”收敛了自己泛滥的情绪，穆销骨看向身旁握着自己手腕不断输送着灵力的沈君骨，脸色苍白地道：“那晚不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所以说话就重了点，抱歉。”

沈君骨道：“没事。”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穆销骨此行来到红尘就是为了给绿藻球精报仇，当时错以为沈君骨是要替他杀了巨型大虾精，心中自然焦急万分。

“多谢。”穆销骨道。

然后就没了下文。

沈君骨看向穆销骨，像是有些疑惑。

似乎想起了什么，穆销骨将绿藻球精的草编放回了衣襟里，又道：“要以身相许吗？”

顿了下，沈君骨略显不自然地收回了视线，道：“……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