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对太子看管极严,平日里极少放他出宫。
这一点,满朝文武都很清楚。
正因如此,他们绝不会相信那太子擒贼一说。
可此刻,众人清清楚楚地听见,太子方才说出“弥勒教”、“京郊民乱”字眼。
这就容不得他们不信了。
弥勒教即是白莲教,而那京郊民乱,也正是白莲教所策划。
也即是说,太子确实抓住了三个白莲逆匪,并从他们身上,拷问出了京郊民乱的真相。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满朝公卿都惊愕了。
待他们回转过神来,方才高兴起来。
今天大家凑到一起,愁得焦头烂额,不正是要寻那逆匪么?
现如今,太子已擒得元凶首恶……这不正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吗?
众人正自欣喜,那首辅刘健已率先朝弘治皇帝拱起了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白莲逆匪被擒,这京郊民乱大案得破,我京师危机得解啊!”
经得刘健引领,朝臣们这才想起来报喜,众人赶忙行礼,齐声贺道:“恭喜陛下!”
弘治皇帝此刻还有些懵,听到朝臣们齐声庆贺,他才终于醒过神来。
那白莲逆匪……就这么被擒住了?
怎么感觉自己和满朝的公卿们,白白担心了一场?
“陛下!”
这时候,刘健再次站出列来,正身道:“太子勇擒贼匪,立下天功。老臣向陛下贺,贺我大明储君智勇卓绝,英睿无双!”
刘健这一提点,众朝臣们这才意识到,这件事中,更可喜的并非是白莲逆匪被擒。
而是擒贼立功之人,乃是大明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是什么人?
说句不学无术或许夸张了,但贪玩任性、恣肆胡闹,是肯定够得上的。
朝臣们虽奉他为储君,将其看作大明朝的希望,实是没有办法——弘治皇帝只有这么个皇子。
若是有得选,朝臣们当然愿意另择良选。
可却没料到,正是这么位贪玩胡闹的太子殿下,今日竟立下如此功劳。
“唉,老臣羞愧啊!”
刘大夏已在摇头叹息:“咱们这些人自诩朝堂砥柱,却只能在这里苦思不解。却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已勇擒贼匪。”
刘大夏的话,又叫满朝公卿老脸一红。
大家平日里瞧不上太子,可真遇了事,却叫太子给比了下去。
非但是比了下去,而且被太子给压得抬不起头来啊!
可不是么,大家伙还在这里思索着如何防范,可人家太子老早就擒了元凶,开始审问要犯了。
就你们这些水平,哪还有脸教育太子,说人家贪玩任性呢?
一念及此,朝臣们满脸羞红,个个埋头垂首,自愧叹息。
朝臣们这副表现,落在弘治皇帝眼里,却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欢愉。
虽说弘治也恨铁不成钢,可每每听到朝臣批驳太子时,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今日太子立下大功,可不给他弘治长脸了么?
弘治已巴不得将太子召到近前,拉着他朝满堂公卿们吹嘘起来了。
这是朕的皇儿,你们快瞧瞧,是我儿立的大功!
当然了,这些只能在心里畅想,如今在朝臣面前,可不能太得瑟了。
“咳咳!”
弘治皇帝轻咳了两声,极是克制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太子这回做得不错,当夸,当夸,哈哈哈!”
“啊?”
朱厚照却是一愣,茫然地朝四周望了一眼:“怎么了?本宫不过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张鹤龄已上前踢了朱厚照一脚,又朗声道:“太子英明神武,乃是我大明之幸,社稷之幸!”
他二人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居高临下的弘治皇帝。
弘治微眯双目,眼里闪过一丝精芒。
但他很快敛去神情,淡笑道:“如此甚好,皇儿,你速将那几名逆贼交予牟斌,让锦衣卫严查白莲逆匪。”
“可……可我还没……”
朱厚照嘟了嘟嘴,似是要反抗。
但想来他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撇撇嘴终是点头:“儿臣领命!”
“恭喜陛下,太子这回可真是争气啊!”
朝臣们的欢呼庆贺声再次响起,气氛重归热闹。
弘治皇帝思虑着,还要与朝臣们商定平乱抚民的细节,便挥了挥手,将张鹤龄、朱厚照二人遣退。
他与朝臣一番商议,最终定下诸多条令,确定了此次民乱“只究贼首,不罚流民”的纲略方针。
朝臣们显然对太子很满意,直到临退之前,仍在不停夸赞。
弘治皇帝以淡笑应之,又连连告诫,莫要夸赞过度,免得太子骄傲自满。
天色渐黑,御书房也渐渐清空。
待太阳彻底落山之时,房交已只剩弘治和萧敬二人。
直到这时,弘治皇帝才悠然长叹口气,他将身子侧了一侧,斜靠在了椅背上。
从面色看,他已极是疲倦。
“陛下,该歇息了。”
萧敬有些心疼,凑上去提醒道。
弘治皇帝没有应声,只随意地摆了摆手回绝。
他此刻微蹙着眉头,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寿宁伯……太子……白莲逆匪……”
口中低声呢喃,弘治皇帝的眉头时疏时紧。
沉寂了半晌,他终是轻叹口气:“看来……这白莲逆匪被擒,是另有内情啊!”
萧敬守在一旁,正听得云里雾里,又见弘治皇帝忽地抬起头来。
他这是有事要吩咐了。
萧敬赶忙凑了上去。
“去,将东宫的侍卫喊来,朕要问一问事情原委。”
弘治皇帝低语吩咐,萧敬赶忙应声答应,随即离殿而去。
萧敬的脚步声渐远,御书房里空寂下来。
弘治皇帝将头靠在了椅上,幽幽闭上了双目。
……
“禀陛下,此事的经过,便是如此。那几个逆匪,实是在西山集市里领回来的。”
半个时辰之后,东宫的侍卫已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全数透露。
“果然如此!”
“原来那白莲逆匪,乃是被寿宁伯的人所擒,不过恰巧被皇儿撞见,才有了今日一慕。”
得知真相的弘治皇帝,又重新展露出幽然笑容。
萧敬也有些唏嘘:“原来竟是这般阴差阳错,让这份功劳落到了太子殿下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