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轮中，《无限》选择先小范围内测，是为了拿到一些基本的游戏数据，确定《无限》的设计逻辑没有出现漏洞。

而这一轮，大量的游戏数据早就保存在脑域之主的绝对智慧当中了，而这些智慧，又被黎木所吸收。所以，这成就了不内测，直接面向地球公测的可能。

公测前的准备工作，基本都由薇拉进行料理。

事实上，无限空间里的那些维护者、监视者、清理者等，根本就没见过管理者。管理者所在的中枢神经区域，是其他成员无法进入的。所以，管理者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它们无从所知。

这种情况下，就算薇拉以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形象出现在它们面前，说自己就是管理者，它们也只能信服。因为薇拉在黎木的授意下，掌握了无限空间的决策意志。

薇拉担任无限空间的管理者后，第一件事就是改造中枢神经区域里的那些树冠神经体。之前脑域之主是通过分化自己的智慧，寄生在树冠神经上，来施展智慧进行决策与管理的，这样做能最大程度发挥它的智慧，但也有一个弊端，即分化后的智慧，虽然同源但并不同体。

薇拉的选择则相反。她借用“希望角”的模式，将所有树冠神经個体聚合起来，形成庞大的神经网络矩阵，以超级计算机的方式，进行更为严格、理性以及遵从逻辑的方式，来进行问题的处理、决策与指挥。

这样做的直接好处是，效率更高，坏处则是不够灵活，碰到一些特殊事件，缺乏特殊处理方式。就像之前安全屋窃取无限币、幸福感之类的事。如果再次遇到这种事，薇拉的管理模式就难以应付了。

不过，薇拉头脑是清醒的。她很明白，自己只是无限空间的管理者，并非主人，是在给黎木打工，首要满足的是黎木的需求。

黎木的需求是将《无限》“推广”到全部无限世界。如果用脑域之主那种精细模式的话，工程量十分庞大，效率会低到可怕，只有流水线式的生产，才能满足这样的需求。

是的，薇拉的想法是“批量生产《无限》这款游戏里的内容”。

批量生产游戏内容会导致同质化，缺乏创新，套路化，模板化，久而久之，玩家会因为失去新鲜感而流失。不过，《无限》不需要考虑玩家流失这个问题，强制玩家游玩就行了。

而强制游玩的方式就更加简单了。只要把“玩《无限》”植入每个玩家的最底层思考逻辑中就行，而薇拉，最擅长这个。

所以，有这个想法时，她第一时间就询问黎木，是否要这样做。

她本以为，黎木会觉得这个做法太过强行，很不人道。毕竟脑域之主领导时期都从未这样做过。但黎木的回答十分简单直接，

“可以。”

黎木还补充道，

“你想怎么开发《无限》就怎么开发。记住，除了我主动介入外，你拥有对无限空间以及《无限》的全部管理权限。”

黎木的意思很明显，充分放权给薇拉。

薇拉对黎木这番态度的思考是，“黎木这么做的唯一要求可能是‘快’。”

是的，她觉得黎木让她自由发挥，大概就是因为黎木想要快速把《无限》推广到其他世界。他不要求《无限》的质量，只要求生产效率。

确定了这样的态度，薇拉就不再畏手畏脚了，大刀阔斧地对整个无限空间的模式都进行了改革，一切从简，一切从快。

首先，她剔除了“调查者”这个职位。调查者之前的主要职责就是调查有关《无限》问题产生的原因，比如副本漏洞。一般流程是监视者发现问题，调查者调查问题，清理者解决问题。

但现在变成了，监视者发现问题，清理者直接解决问题所在的地方。一个副本出现漏洞了，那就直接删除这个副本。

反正在“批量生产”模式下，不缺副本。

然后，她优化掉了首席这个职位，不再确立首席监视者、首席清理者之类的职位，一切指挥由中枢神经区域直接下达，高度集权，确保任何一个环节，都要经过中枢神经区域。

从管理模式，到工作流程，再到应急处理……各个环节，都经过了大大小小的改革。

无限空间，在薇拉手中，变得更加像一台超级计算机，遵循着确立好的，严格的底层逻辑。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限》很快就迎来了在地球公测的时候。

没有任何预告，没有任何征兆，全人类的脑海之中，忽然就响起一句话，

“《无限》正式开启，你将在一分钟后进入无限大厅。”

人们没有选择权，每个人都在一分钟后被强制进入无限大厅。

然后，游戏开始了。

……

在茹莲娜那里待了半个月后，黎木不再清闲。

他老早就说过，安全屋是要跟《无限》相辅相成，共同存在的。既然《无限》要重新开始了，那安全屋自然不能闲着。时至今日，他也还没弄懂安全屋的底层逻辑是什么，那些用于功能维持的扭曲符文，到底来自哪里，有何更加细致的作用，一概不知。

即便是跟安全屋同为一心，也无从知晓。

所以，他一度觉得，自己其实并未真的跟安全屋同为一心，现在所有的只不过是一种暧昧的错觉而已。

安全屋需要继续存在下去。

既然新《无限》是强制所有人参与，那现如今的安全屋规模，自然是不够用的，要继续扩建才行。不过，扩建的工作自然是交给老板从灵来做。并且，这一次安全屋也要进行一次改造，根据《无限》的内容来改造。

以前安全屋是寄生在《无限》身上吸血的寄生虫，但现在，是同一个主人手下两套相辅相成的东西。换个方式说，现在的安全屋，正是《无限》的一部分了，是其中的一个功能。

这样的改造，自然需要从灵跟薇拉两个人相互配合商讨。

一开始，薇拉出于愧疚心理，面对从灵时很别扭。而从灵，似乎也有些排外，她对薇拉持有某种敌意。所以，两人相处得十分不融洽。

黎木并未从中调解。两个女人的矛盾，不应该由一个男人去调解。

何况他了解从灵的性格，如果他主动介入的话，说不定会弄巧成拙，让她更加顾虑。不如放任之。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多，从灵看透了薇拉其实是个相当简单的人。越简单的人越偏执，越偏执的人越简单，这是互相影响的。

矛盾无需主动去解开，自然而然地就消失不见了。

在后来的改造工作中，经过黎木指导，从灵直接将小型安全屋接入无限大厅。现在，玩家一进入《无限》，就会直接出现在安全屋中。玩家需要用无限币购买各种道具，来对自己的安全屋升级，以获取更多的功能。至于无限币，自然是通过副本冒险获得。

安全屋的接入，让玩家能够更加方便地获得各种资源。但，一个比较关键的改动是……玩家不再能够从副本中直接进入安全屋。也就是说，玩家碰到危险后，无法通过进入安全屋来逃避危险。

取而代之的方式是：

每个副本新增一个“安全屋阶段”的功能，仅有在安全屋阶段，玩家才能回到自己的安全屋中。

“安全屋阶段”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任务完成后，包括隐藏支线任务。

现在的“安全屋阶段”相当于休整阶段。

这样改动，相较于之前，的确失去了灵活性，变得非常系统和死板。但这是批量生产模式之下最好的改动方式，玩家数量如此庞大，就肯定不会灵活。

不过，尽管安全屋接入了无限大厅，但跟《无限》仍旧是完全独立，互不相关的。玩家安全屋的任何改动，都只由安全屋本体的决定，一切信息都不会经过无限空间。这也是一种保险的方式，毕竟无限空间带着“无限”二字。

这天，躺在沙发上休息的从灵问了黎木一个问题，

“黎木，你为什么要把《无限》推广到其他世界去呢？”

面对这个问题，黎木没有立马回答。他看了看从灵，又看上装饰墙上的那些装饰品，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不能总是把自己局限在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指？”

“地球……安全屋……都有吧。”

“我很担心你。”从灵蹙着眉头。

黎木笑问，

“担心我什么？”

“我实在难以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近段时间来，发生的一切，都迫使我往不好的地方想。我不得不去考虑，你会把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从灵垂目，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这样考虑。也许，可能跟我前身是旧日神灵有关吧。”

“旧日神灵……”

“嗯，我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悸动在内心深处，在大脑之中逐渐苏醒。我竟也开始像娜塔莎那样，怀念起旧日的生活了。这本不应该的。”

“旧日世界，对你们旧日神灵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灵想了想，

“意味着原始的呼唤。在无助，迷茫的时候，人们会想起自己的家。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可旧日世界早已崩塌了。”

“是啊。早已崩塌。娜塔莎曾跟我说，旧日世界也许是因为无限意志而崩塌的。”

黎木不由得想起“个”，那个身处黑星，超越神灵，却不知到底是何种生命的“个”。从它那里，黎木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无限意志。“个”曾经无限意志类比为某种生命，这听上去跟茹莲娜的解释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对生命的定义不同。

也正是在“个”告诉他，他是特别的，是与无限意志相同又相反的特别。

只不过，这些黎木并无法深入感受了。

说起旧日世界，“个”也明确地告诉过他，真正的旧日世界早已崩塌，而他之前能够进入的那个旧日世界，其实是影子世界。光被物体所遮挡，就会出现影子。

影子世界，则是真实世界的“真实性”被遮挡后所产生的。

比如，之前铁云气候时期，尤明浩在地下呼吸洞被刺激，迅速成长时，欺骗了黎木和扶凤两位支配者的影子世界，正是“真实性”被遮挡后，所产生的。

扶凤认为，那是无限意志的手段。

而“个”也说过，旧日世界的影子，正是无限意志所制造出来的。

从这方面说，无限意志具备遮蔽真实性的能力。

黎木重新看向从灵，

“你现在很迷茫吗？”

从灵点头又摇头，

“说是迷茫，其实更可能是感受到了某种呼唤，但又并不清晰，而产生的错乱吧。”

“某种呼唤……”

“是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离我越来越近了。看到你又一直在忙着《无限》的事，就不免觉得，什么不可抗力的事情要发生了。”从灵抬头认真看着黎木的眼睛，“所以，黎木。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吗？”

黎木的眼中，闪烁着一些幽沉的光芒。他的思绪十分活跃，转念之间就想了很多，只是最后，还是选择摇头，

“不，我不能告诉你。”

“为……为什么？”从灵声音稍微发颤。

黎木说，

“我可以讲给其他任何一个人听，唯独不能告诉你。”

这句话似乎又强调了从灵之于黎木的独特性，却也加深了从灵的忧虑，

“偏偏是我？这让我怎么独自承担。”

不管黎木的答案是什么，从灵都觉得格外沉重，觉得他所要做之事，充满了各种未知的危险。

黎木想调节一下气氛，笑着说，

“那不如这样。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就跟你结婚，怎么样？”

从灵心里十分惊喜，可这份喜悦，立马又被打败，

“说这种话，都没有好结果的。”

“对我有点信心好吧。”黎木挤眉弄眼地说。

从灵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什么，但担心就是止不住，却也只好故作笑颜了。她站起来，

“好了，今天是公测日，我得去‘前线’，确保玩家安全屋不出问题。不过，临走前我还有个问题。”

“嗯，你说。”

“现在这种玩家安全屋，《无限》本身的系统也能做出来，为什么非要接入莪们这个安全屋呢？”

黎木说，

“为了确保《无限》不脱离我们的控制。”

“所以，玩家安全屋其实也是一种监管手段？”

“嗯。”

“好吧。”

从灵离开了。

黎木看着她的背影心想，

“抱歉，又骗你一回。”

他心里很清楚，安全屋接入无限大厅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不过，那不可对从灵说。所有人都知道了也没关系，只要她不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