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走了一天,第二日渡过泾水,沿路风景便有了变化。
但见沿着泾水每隔两里便架起一座座高大的木制圆轮状器物,参与过家中农事的邱天认出,这些器物与五六年前中常侍毕岚所制翻车很是相像,便以此相询贾成。
贾成笑道:“是之所言甚是,这就是当初毕岚所制翻车。我曾经在洛阳见过图稿,命人稍作改进,用力更省,使白发老人与垂髫小儿亦可驱动,我便称之为水车。”
众人走进一看,果然就几个老人孩童踩着翻板带动大大木轮转动,将泾水引进沟渠,流向不远处的农田。
邱天赞叹道:“当初家父曾闻洛阳有奇物名为翻车,乃是中常侍毕岚所制,用以供先帝玩乐。想不到君美构思巧妙,竟然将天家玩乐之物用之农事,怎不令人倾服!”
贾成摇头道:“我只不过偶有所感,其实改进制作皆是将作监工匠所为,非我之功也。”
其实到了东汉末期天灾不断,农业生产受到很大打击,特别是关中地区旱涝不断。为了提高产量,保证收获,很多开明豪右地主开始注重农业机械改进。
所以这时期涌现了一大批致力于器械制造的发明家,其中关于铁器锻造的蒲元,指南车的发明者马钧,还有就是这个制作翻车宦官的毕岚和改进了远距离攻城武器投石车的刘晔。
贾成隐约知道马钧应该就是这个时期的长安三辅一带的人,可是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好在他自己虽然仅仅只是个嘴炮王者,但架不住手下工匠众多,又是集中了长安洛阳两处当今天下最核心地区的工匠,自然用不了多久便制作出记忆中的水车。
见识到了水车,大家便对此行目的地有了更多期待。
果然一路前行,沿途都是大片农田,泛着黄绿色麦浪的冬小麦,长可及肩的粟谷,以及夹杂在其中的菽豆,无不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收获喜悦。
很多在地里劳作的农人男女,刚看到数百车骑出现在远处,顿时有了一阵短暂的惊慌。
不过当他们看清萧然一骑当先扛着的旗帜后,便纷纷走向道边,有的拜伏在地,口称功曹使。有些胆大小孩更是跑过来围着贾成的马边笑嘻嘻的叫“小郎君”。
贾成便板着脸训斥道:“这个时间还在玩耍,怎么不去戏台听先生讲课?”
有个十来岁的小家伙辩解道:“县上来了很多兵马,先生说要忙公务,给我们放假哩。”
贾成便点点头,从身边皮囊里取出一些干粮吃食分给那些孩子,孩子们雀跃着拿着吃食跑到边上去分食了。
一个年老农人上前道:“小郎君,听乡里游檄说是胡校尉带兵回来了,让咱们好生看护庄稼,里社的课先停几日。”
贾成颔首,转头看向鲍出。鲍出会意,打马先行前往县寺。
沮俊问道:“君美,这胡校尉莫非是大司马帐下骁骑营校尉胡封?”
“不错,正是胡家大郎,”贾成再度颔首,“此人是我在西凉军中好友,奉命率军护佑左冯翊屯田。不过他素来闲不住,一直带兵在北地游弋,怎地突然回来了?”
贾成想不明白这货为何突然回来,又担心胡封手下侵扰乡间,便对沮俊道:“公美,你且与各位师兄随后慢行,我先行一步,去看看是何情况。”
沮俊答应:“君美尽管先行,去长平馆的路我熟,这里就交给我吧。”
贾成与众人拱手说明原因,留下萧然和几个护卫引路,自己带着陈到和其余几个护卫上马飞奔前往长平馆县寺。
十来里路转瞬即至,还没到县寺门口,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争吵些什么?
贾成走到近前,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公鸭嗓子在那边嚷嚷着:“鲍出,听说你是长安大侠,颇有几分勇力,小爷今日手痒,咱们过过手啊!”
旁边还有几个挺胸突肚的骑卒也在叫嚷着:“胡校尉看的起你这田奴,跟你过手是你的福气,怎么着,不敢吗?”
贾成见鲍出双目圆挣,握刀的手上青筋都蹦起老高,只是紧抿着嘴一声不吭。留守县寺的兵曹掾徐晃不在此地,只有刘璋和胡简、韩服还有法正、孟达几个在好言劝解。
不过胡封向来桀骜不驯,哪里看得上文弱的公子哥儿刘璋,法正、孟达还未成年,胡简、韩服更是无胆小吏,言语不敢过分,场面便有些僵硬。
贾成暗叫不好,鲍出性格刚烈,若是再晚几分,很可能就要发生血溅当场的局面。
高喝一声:“胡大郎,你要以势压人吗?”
胡封闻言一怔,抬眼见贾成坐在马上怒目而视,噗嗤一声乐了:“哟!咱们功曹使回来了?”
贾成没理这货,下马推开众人,先来到鲍出面前,轻拍其肩道:“文才,你受委屈了,先回去歇息吧。”
鲍出感激的低声应诺,微一躬身,转头离去。
他今日克制并非出于本性,若没有身上这身贼曹缘官衣,还是以前那个快意恩仇的长安大侠,今日如此受人挑衅,一定会拔刀相向。
毕竟作为名满长安的豪侠,自有豪侠的行事原则,决不能缩头避战。
可一入官场却不能肆意行事了,要遵守官场规矩,还要顾虑到很多方面,所以他一直不愿被官府征辟。要不是被贾成拿捏,不得不低头应募进入左冯翊郡府。还有贾成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对自己嘘寒问暖很是看中,又把自己当做心腹时刻带在身边,他早就想办法脱身离去了。
对面挑衅的胡封,一看就知道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以鲍出的身手,步战的话还没把他看在眼里。
只是毕竟对方乃是一营校尉,败了丢自己名声,赢了怕对方恼羞成怒纵兵祸害地方,到时候贾功曹半年心血付之东流,自己不就成了罪人。
对于鲍出的憋屈,贾成当然清楚,所以才不理胡封这个混货,先安慰这个顾全大局的手下。
一场小风波散去,贾成对胡封一瞪眼:“胡大郎,你说你回来干点啥不好,非要和郡内掾吏动手过招。都快封侯了,做事还这么没大没小。”
胡封却一脸笑嘻嘻无所谓的样子:“阿成,我这不在北地帮你扫灭匈奴贼虏么。这些贼虏都被小爷赶到河北去了,我就带着兄弟们回来歇息歇息。”
贾成却不理这货满嘴跑火车:“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闲不住的性子,不杀个痛快绝对不会回来。说,是不是吃了亏逃回来的?”
胡封不乐意了:“哎我说你个贾酸子,能不能说我点好的?你看看我手下兄弟,哪只眼看出他们有吃亏的样子?”
“欸,这倒奇怪了,没吃亏也没得啥好处,你还舍得回来?”
“其实我回来还是有点事的。”
“啥事?”
“这不听说韩遂、马腾带兵进京来了吗?”
“这跟你有啥关系?”
胡封一瞪眼:“关系大着呢,听说西凉又出了个少年猛将,叫什么马超的,在凉州那边被吹上天了。小爷就想回来瞧瞧,找机会过过手,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西凉少年猛将。”
得,这货是回来找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