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山战役失利后,顺治对吴三桂非但没有深责,反而对他坚持在潞江渡设防的勇敢行为大加褒奖。
京城来的密使暗示,云南还是姓“吴”的,让吴三桂不要泄气,更不要有所顾虑。
只要消灭滇西南明军,擒杀永历和李定国,永镇云南板上钉钉,谁也抢不走。
吴三桂深受鼓舞,立志在年末发起一波新的攻势,在南北两个方向对明军同时发起进攻,犁庭扫穴,铲平明廷余孽。
为配合明缅战争,几个月前清军仓促发起夏季攻势,非但没获得任何战果,反倒损兵折将,造成不少损失。
他痛定思痛,在昆明重新整编部队,拉起十个野战营,分别命名为忠勇五营、义勇五营。
由于在磨盘山之役宿将损失太多,吴三桂启用了一批年轻将领做为坐营总兵官,其中就有老部下王尚选的儿子王屏藩。
王尚选在四川和刘文秀的战斗中英勇阵亡,是为“忠”。王屏藩又在磨盘山护卫有功,是为“勇”。
他们一家追随吴三桂多年,“忠勇”二字当之无愧。于是三十来岁的王屏藩被任命为忠勇左营总兵官,挂都督佥事衔。
这日,王屏藩领忠勇左营进驻新兴州,还坐稳就收到伪明永历皇帝率军围攻通海县的急报。
通海城是南线粮草基地,吴三桂苦心经营大半年,存有大量军需粮草,不容有失。
王屏藩知道利害,立即派快马报告昆明,请求吴三桂派大军来援。
同时,他又急召江川、晋宁驻防军,以忠勇左营三千野战精锐为骨干,辅以五千守备军,共计八千兵力,驰援通海城。
大军很快越过新兴州,行进至水井山隘口。
看到山高林密,王屏藩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随即下令全军止步,扎营戒备。然后,他又派出大量哨探,对官道两侧的密林展开地毯式搜索。
“朱由榔,我王屏藩绝不会再次中伏!”
王屏藩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宁愿慢慢走,也不会再次轻兵冒进。
通海是座坚城,明军纵然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几天内破城,几天时间他耗得起。
搜索部队把两侧密林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山谷连明军的鬼影都没有。
王屏藩放下心来,正准备下令全军拔营,又有哨探回报:山谷对面出现二三十明军探马,正在来回窥视,似乎在探查地形。
“伪帝阴险狡诈,看来正准备设伏啊!”
王屏藩急令手上的一百骑兵全军出击,歼灭这伙探马。
过了大半日,一百骑兵回禀,他们走了半天山路,好不容易才抵达对面出口。哪知敌人立即拍马就跑,逃之夭夭。
他们赶了半天路,马力不济,不敢贸然追击,只好回来复命。
“褚得龙怎么回事,被压着打吗?怎么连这么一小股探马都敢如此嚣张?”
王屏藩又被耽误一日,思来想去,觉得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决定更改策略。
第二天,他令副将张其伟领兵两千为前锋,在前方五里开路,自己则亲率大部队徐徐跟进。
明军探马果然又来骚扰,还好副将张其伟早有准备,命休息已久的骑兵上马驱赶,大军步伐不停,继续前进。
明军探马见骚扰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好悻悻离去。
直到黄昏时分,王屏藩才走出水井山,在象山脚下扎营过夜。虽然多花了两天时间,才走完这短短三十里山路,但他认为很值得。
小心驶得万年船,走得慢一些总比中伏好嘛。
过了隘口,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休整一晚后,王屏藩命全军披甲,沿官道向通海城徐徐推进。
短短二十多里又走了近一天,黄昏时分,他远远看到通海县城墙上还飘扬着绿营军旗,心里非常高兴。
同时,王屏藩对明军产生了一丝轻视之心:“嘿嘿,就这?雕虫小技而已。没有李定国辅佐,朱由榔不过如此。”
王国冲奉命领五十骑出城迎接,一见到王屏藩将旗,立即下马跪在路边,大声喊道:“王帅,属下终于把您老人家盼来了!”
“你是?”
王屏藩想了大半天,也没想起来此人是谁。
“末将是曲江守备王国冲,还曾给您老人家牵过马呐……末将对您老人家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王国冲脸不红心不跳,在众人面前漫天胡吹,大拍马屁。
“哦?”
王屏藩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此人什么时候给自己牵过马。不过这不重要,被人吹捧总是舒服的。
听了一阵,他终于打断王国冲的吹捧,正色问道:“通海战况如何?明军有多少部队,由何人统领?”
王国冲连忙刹车,正色答道:“此次明军出兵两万有余,由明伪帝朱由榔统领,麾下有大将吴三省、雷朝圣、张国用等人。小人在曲江奋力一战,杀敌无数,无奈寡不敌众,退回姑娘寨……”
“两万?”
王屏藩对这个数字一点也不信,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对折。从建水过来,大多是崎岖难行的山路,连独轮车都不好走。
明军有两万兵马不奇怪,但他们贸然来到通海,吃什么?
“草包一个!”
他在心里默默给王国冲下了“巧舌如簧,胆小无谋”的评价,皱了皱眉头不再问话,率军由西城门进入县城。
安置妥当后,他和褚得龙登上城头,仔细数了数明军大营的旗帜,心里得出“顶多五千”的结论。
“褚将军,这几日明军都没有攻城?连一场都没打吗?”
王屏藩见城下绿草葱葱,不像是刚打过仗的样子,沉声询问。
褚得龙老实答道:“回禀王总兵,明军抵达通海县后,一直在城外修筑工事,并没有攻城。”
“哦?你没派探马遮蔽战场就罢了,还任由他们在你眼皮子底下修阵地?”
王屏藩大为不满,将声音提高了几个档次,肃然责备。
见对方语气不善,褚得龙心中有些不满。虽然此人是新任总兵,自己只是参将,但各不统属,无所谓谁高谁低。
我还是二等甲喇章京,你王屏藩算什么东西,不就凭你爹的功劳才攀上总兵的高位,敢骑在我褚某的头上拉屎?
褚得龙沉声应道:“末将的职责是坚守通海城,保护城内十万石粮草不失。明军诡计多端,吾恐有诈,不曾出城袭扰。”
王屏藩愣了一下,转瞬间又在脸上堆满笑容,和声劝道:“褚兄何必动气?你力守通海不失,已是大功一件,王某定会将此事向大帅禀明。褚兄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也。”
褚得龙就坡下驴,单膝跪地,恭敬应道:“末将不敢,末将谢总兵大人栽培。”
“客气了!”
王屏藩将褚得龙扶起,正色道:“明日咱俩并肩出击,打他个落花流水。生擒伪帝朱由榔,皆你我之功也。”
……
吴三省这两天不停派探马前去骚扰援军,但效果不大,仅拖延了一日。
黄昏时分,他接到报告,对方八千援军已进入通海城,心里压力更大了。
定下奇袭江川之策后,朱由榔遣使者星夜返回建水,向阎惟龙、赵得胜搬救兵。吴三省掰手指算了算日子,援军至少还要三天才能抵达通海城下。
这个临时修筑的营盘简陋,连土筑的蛮莫城都比不上。没有城墙保护,谁也不能保证在十倍敌人进攻下,能撑多少天。
入夜后,他远远遥望着通海城头的灯火,默默念道:“陛下,可别坑吴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