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历十三年初到明军二次北伐,明清两军在九年间打了十几场大型战役。
战争的主要形势已从冷兵器部队近距离拼杀,转变为远程火器部队对射。
在战争双方都拥有大量火器的情况下,凭借工事防守的一方,无疑占据巨大优势。
在滦州之战中,清军的军心士气、兵源素质、火器数量等方面均处于劣势,可多尼和岳乐凭借河流、战壕和土堡,依旧防得有模有样。
明军主力顿兵滦州城下,好几个月不能前进一步。
如果不是明军火炮厉害,通过狂轰滥炸消耗掉大量清军精锐;
如果不是马宝以偏师渡河,拖住大部分骑兵;
朱由榔能不能在寒流南下前打下滦州,还是一个未知数。即便最后成功过了河,仍差点被多尼翻了盘。
辽东长期被清廷认为是大后方,绝不可能受到明军威胁,所以留下的驻防军都是些三线、四线部队。
别说大炮了,就连京城火器厂生产的劣质火铳,清廷都没给他们配发几杆。
当辽东清军接到死命令,要配合两海水师,不惜一切代价攻占秦皇岛时,奉天将军达都、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山海关总兵额讷布等人心里都是哇凉哇凉的。
特别是奉天将军达都,在尝试进攻旅顺口的过程中,损失了数百八旗子弟,结果寸土未得。
如果不是被年末的滦州之战抢了风头,他恐怕要被撤职查办。
小小的一个旅顺口都攻不下,进攻兵力更多,防御工事更坚固的秦皇岛,怎么可能。
只是关内关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关内的满洲皇帝、大臣们被一锅端,关外满人也没几年好活了。
所以,当水师舰队如约出现在秦皇岛海域,达都、巴海、额讷布等将军还是命令部下倾巢而出。
清兵们推着盾车,拿着大刀和长矛,向明军防线发起冲击。
明军千总乔三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可半个时辰之后,他就知道无论对面投入多少兵力进攻,结果都是徒劳。
大部分盾车在推进过程中被炮弹敲掉。
剩下的盾车好不容易推到铁丝网前,还要将拦在前面的铁丝网一根根剪断。
好不容易突破了铁丝网,又要继续填壕沟,好往下一个层铁丝网继续推进。
这个过程是如此复杂和缓慢,以至于明军有时间把一门大炮推到可以直射的位置,然后用一发炮弹从正面将盾车打成碎片。
正面敌人是如此不堪一击,以至于乔山在敌人进攻间隙休息时,还有时间打听外海的战况。
从秦皇岛港区过来的传令兵告诉他,清军舰队以大中型西洋船为主,船上全是红毛洋人;
明军舰队主要以福船为主,十几艘中型西洋船为辅助。
一开始,只是陈上川提督率舰队迎战。很快,闽王郑成功也率舰队从旅顺赶来参战。
从码头向外看,目之所至,全是大大小小的战船,总数量超过一千艘。
到处都是火炮在对轰,还有大量商船改装的纵火船冒着滚滚浓烟,往西洋船上撞。
乔三听到闽王郑成功已至,心中大定。
不管郑成功陆战如何拉胯,之前有几次失期不至的劣迹,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他就是中国的海上之王。
只要有他在,海战一定输不了。
乔三看着海边方向升起的无数道冲天浓烟,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陆战咱们赢定了,海战,咱们也输不了,对吧?”
“对的,输不了。”
传令兵应了一句,然后拍了拍马匹,前往下一个阵地传达命令。
……
朱由榔得知秦皇岛遇袭,已是一天之后。
在他的案前,左边是一大沓京城方向送来的书信,右边是斥候传回的情报。
随着湖广、江西、江南等省份相继反正,李国英拒不奉诏勤王的消息传来,京畿一带已经乱成马蜂窝。
再愚钝的人,都能看出清廷已大厦将倾。
没有南方大省供应钱粮,没有了西北的绿营精兵,就连八旗禁旅,也在滦州之战损失惨重……
那些地主豪强、府县官员和汉军将领们纷纷派人潜过战区,向大明皇帝表明投诚的意愿。很多被祸害得家破人亡的穷苦人,也跑到滦州请求参军报效。
而根据前线传回的情报,鳌拜和赵布泰在冬天整顿残兵败将后,再次将主力开进到开平中屯卫。
开平中屯卫距离滦州仅一百里,骑兵推进半日可达,对于京畿这片平原来说,是比较近的距离了。
鳌拜没有将兵马全部缩回通州防御,而是主动出击,显然是为了配合秦皇岛战役之故。
如果明军主力回援秦皇岛,有可能遭到满清骑兵追击。
当然,朱由榔也可以自己留在滦州坐镇,让李来亨带偏师回去帮忙。不过,喜峰口就得拱手让回给清军。
最后,朱由榔两条路都没有选,而是命令所有兵马继续向京城的方向进发。
他的战略很简单。
若是秦皇岛海战郑成功获胜,那么京城的那些满清贵胄肯定要从张家口方向逃向蒙古,然后绕道几千里回辽东。
明军贴得清军主力越近,追击起来越方便。
若是秦皇岛海战明军战败,他就隐瞒军情,全军向清军发起总攻,一直打进京城。
除此之外,没有带三条路可以走。
在开平中屯卫附近,七万北伐军终于看到清廷最后一支可用之兵。
这支七拼八凑来的军队由满洲第一勇士鳌拜率领,副将是他的亲弟弟赵布泰。
带着李来亨、马宝、窦名望等大将在前线视察敌情的时候,朱由榔感慨万分。
赵布泰是磨盘山战役唯一表现出色的清军将领。
当年,如果不是他带着一支铁军守住了怒江渡口,说不定早在永历十三年,李定国就干掉了吴三桂和多尼,然后从云南席卷贵州,走另一条路重现今日景象。
要是那样,朱由榔也不必率一直偏师出安南,从海上打回广东曲线救国了。
九年,整整九年,抗清大业,终于到了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