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花厅外。
二小姐高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花厅外的人打断。
陆微芒本来笑眯眯的看着二小姐,这会儿听到这断喝之声,看向花厅门口。
只见刚才跟皇后娘娘同处高座的国公夫人出现在花厅门口,她身后,是一身华服的皇后娘娘,和退后半步跟在娘娘身后的穿着制服的女狱主官。
主官的后面,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贵夫人们。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陆微芒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浮现这个想法。但是随即又唾弃自己,不能这么想老人,不尊敬。
“国公夫人。”
整个场面中,反倒是陆微芒反应最快,她行礼之后,众人仿佛解开了封印,二小姐上前几步,手抓住老夫人,神色委屈,看亲昵的样子,想必祖孙俩平日里就很亲近。三夫人跟三小姐走上前,跟老夫人行礼。老夫人神色不置可否。
三夫人见老夫人神色,和刚才老夫人打断二小姐那句话知道,自己今日这件事恐怕是没处理好,让婆母不满意了,因此跟女儿低调的走到老夫人身侧不起眼的地方。
花厅中众多贵女一齐行礼,袅袅娜娜,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但是此时却无人欣赏。
这么多的人,场中却诡异的静下来。
“微芒,到本宫这儿来。”
皇后率先说话。
陆微芒大步走到皇后跟前,经过国公夫人时,两人的目光交汇瞬间,陆微芒便越过国公夫人。
“姜内司,我这二孙女玉芝在此,您有什么指教,就当面说吧。”
原来,刚才内司突然驾临安国公府,让安家众人又惊又怒,除了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之外,大家都是十分吃惊。
男人们此时在外面,有老夫人坐镇,只是觉得诧异,但是也不好越俎代庖。
见事情已经捂不住了,老夫人便带着内司女官来到花厅。
毕竟内司官来国公府的原告被告,都在花厅之中。
至于剩余跟来的人等,也是国公夫人让众人过来的,一来,显得安国公府光明正大,没什么可捂着盖着的丑事,二来,也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免得众人回去之后,再派人打探,闹的京都沸沸扬扬。
众女回到自己亲人身边,小声问询之后,众人都知道了现场是什么情况,便将目光,放在了皇后跟前的陆微芒还有国公夫人跟前的二小姐身上。
“陆大人。”姜内司上前,首先询问陆微芒。
陆微芒抱拳一礼,“姜内司。”
她的级别,比内司官低的多,如果不是牵扯到国公,估计,今日也不会是内司官亲自前来。
姜内司可是女官中的头面人物,当然,陆微芒并不在女官系统中,并不算内司官的属下。
“您使人来告,说是安家二小姐非议朝廷命官。”
陆微芒看了皇后一眼,上前一步,“是的。您不妨当面问一下安家二小姐。”
那玉芝小姐此时面对姜内司,没有了面对陆微芒的底气,只抓着国公夫人的袖子,躲在国公夫人身后。
“安老夫人,您看?”
姜内司请教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叹了口气,也不叫孙女出去面对姜内司,只看向陆微芒。
“陆大人走南闯北,眼界开阔,见识手段都不是咱们内宅小女娘们比的了的。娘娘,您给霍侯找了个奇女子啊。”
“今日之事,是玉芝的错。她从出生,就在家人庇护下长大,心性单纯,难免被人利用。但是她绝对没有恶意,这一点,我这个老婆子,还是敢替她担保的。”
老夫人说话很慢,一字一句,众人只听着,没人敢上前打断,只说到“担保”两个字,皇后娘娘才开口,“您老言重了。”
“不,娘娘,今日陆大人行事,也是给我安家之人提了个醒儿,否则,安家之人成了别人手中的刀,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玉芝,明日你就回安阳老家去,修身养性,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再回京都。还有你的父母兄弟,我也会让他们一并陪你回去。”
“祖母!”
二小姐不敢置信。
“母亲!”
一位跟二小姐神似的妇人更加惊惶。
国公夫人却不为所动。
“往日里我和你们父亲是如何教导你们的?脚踏实地,惟以求真。你们呢?别人奉承几句,就是非不分的偏向一方。若你是个普通人,愿意如何都可以。但是你是国公府家眷,有品级的夫人,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咱们安国公府。所谓修身,齐家而后才能治国,老二既然做不到齐家,老婆孩子也做不到修身,那就在你们惹出更大的祸患之前,回老家去。什么时候改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二夫人过来,面红耳赤,伸手去拉女儿,让她认错,却不妨这位二小姐初生牛犊,根本不认错,只喘着粗气,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向偏爱自己的祖母,“祖母,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那日姨母进府,您不是也安慰她,让她在府中多待着日子吗?还有姨妹,您也说她可怜,怎么今日您又变了口风?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陆微芒?”
“陆微芒,你站在皇后身后,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祖母,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也别牵连我父母,我今日就跟姜内司回内狱,大不了在内狱待几天,我又没做错什么,去了内狱,过几日出来,照样是一条好汉。倒是你陆微芒,等姜内司查明你是诬告,你也逃不了,内狱的日子,你迟早给我还回来,跟我一样尝尝内狱的苦!”
二小姐说着,便走向姜内司。
陆微芒听了这话,恍若未闻。只二小姐母亲跟着自家女儿,向陆微芒投来别样的目光。
“你们都是死的吗?就这样任由二小姐胡来?”
老夫人一声暴喝,有两个嬷嬷上前,拉住二小姐玉芝。
二小姐能是这样轻易服软的人,今天的事就不会闹成这样。越是有人劝阻,她越要闹,当下,在嬷嬷的钳制下,扭动的越发用力,没一会儿,脸也红起来,头发也蓬乱起来,眼看在众贵妇贵女面前闹的越发不像样子,二小姐的母亲却还在赌气的不肯上前,三夫人更是带着自己女儿躲在一旁,老夫人将众人表现看在眼里,怒上心头,“赖嬷嬷!”
“是,老夫人。”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走出来,上前走到二小姐玉芝跟前,一巴掌甩过去,满堂寂静。
“关到她的院中,明日一早,让她跟着她父母,回老家!”
随着老夫人的话,二小姐被两个嬷嬷拖了出去。二小姐此时没有了刚才斗鸡般的气势,仿佛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再也抖不起来。
从刚刚进去花厅时,这位二小姐口出恶言,到现在被处置,已经整整过了两个多时辰。毫无争议的始作俑者,仅仅被关到了自己房间,就这样,那位二小姐和二夫人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有人护着,没人护着,就是这么不同。
今日异地相处,若是她陆微芒口出狂言,相信她早就被群起而攻之了,而不会在一轮一轮的说情中,被轻轻放下。
陆微芒此时,仿佛才懂得霍京去扬州时的如临大敌,和他每日,所面临的压力。
扬州城中被处置的人,不是一个个没有跟脚的个体,他们有姻亲故旧,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在这重重的关系网中撕开一个口子,就仿佛是在大海中用刀斧劈开一个口子一般,阻力重重,好容易劈开,还会面临更加严重的反扑。
这结果不好不坏,陆微芒低头沉吟,皇后娘娘的手拉住陆微芒的,冲她安抚一笑,陆微芒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虽然这结果跟她想象中相差的很远,但是仅仅做到这一步,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姜内司见始作俑者都被关起来,便低调的行礼告退,众人关注点都不在她身上,使得她可以轻松脱身。
一场及笄宴,草草收场。
“你今日发作的对,但是老夫人的面子,便是我,也是要给的。”
回到宫中,皇后跟自己身旁的小女娘说到。
回程时天色还早,皇后娘娘将想告辞的陆微芒也一同带回宫,两人在凤仪宫,坐着喝茶说话。见出去时神采奕奕的小女娘低着头端着茶,不喝也不说话,皇后主动打破沉默,说到。
陆微芒听了皇后的话,总算回了神,点点头,“今日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刚才也不是再想那件事。”陆微芒轻叹一口气,“我只是今日才领教了霍侯面临的压力。”
苦笑一声,陆微芒接着道,“明明是很简单,对错很分明的一件事,偏偏有重重力量过来阻挠。为什么做错了事,不可以第一时间道歉认错呢?而是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本来,您说安国公府从上到下没有妾室,家风清正,我还抱有好感,没想到,是我想的简单了。”
听见陆微芒仿佛有些受挫的语气,皇后也不知道带她进内宅这件事,是对是错。
陆微芒的世界是简单的,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是现实跟她想象的,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