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再吃点儿,这八珍汤甘甜清爽,这会儿吃正好。”
霍京带着陆微芒在金城附近转了一圈,又带她来到常来的饭馆儿吃饭。
他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这次带着陆微芒,也算是尽地主之谊,带她看这西北的风貌。
“嗯,你也吃。”
陆微芒吃的头也不抬。
她这几天急切想了解当地风貌,因此跟霍京骑马走遍了金城四周,今天一早,陆微芒只垫了一个饼子,就跟霍京步行逛了一圈儿,此时正饿的很了。
“哎,你这个碎怂咋的这么会惹贱,你信不信额打你个满脸开花,让你再来额这里花搅!”
突然店外一个老汉的声音炸开,店里吃饭的众人纷纷端着碗,蹲在门口,边吃边看热闹。
“额咋了,你黑心额还不能找你说理了?你个短寿儿的,你等着,额今天非要跟你拼个你死额活!”
一阵短促的言语交锋,店外的两人就干起仗来。
陆微芒这饭吃不下去了,听着外面剧烈的响动还有众人起哄的声音,忍不住向外张望。
“这是干啥呢嘛!”
陆微芒学着本地的方言,嘴里嘟囔到。
霍京拦住坐不住的陆微芒,“秦地风气,自来刚硬。秦川汉子,光明磊落。往往有事地头就解决了,不会闹到官府去。彪悍的民风,少有小偷小摸,都是街头斗殴,胜负自定,不用官府插手。你是官面儿上的人,这个时候不宜露面插手,等一方落败,告到官府才是你出面的时候。不然,这事儿不仅解决不了,反而添油加醋,让这个小小的地头冲突变得不可收拾。”
陆微芒听霍京如此说,只瞪大眼睛,“你看看,头都破了,还是小冲突?”
霍京一笑,“本地民风彪悍,哪个男子头上身上没个疤,等他们打完就好了。”
霍京如此说,陆微芒只好罢休,一边看着窗外打斗,一边津津有味儿的吃着饭。
果然,打斗起来十分激烈,打斗之后,好像心中郁气出去了,双方又开始拱手言和,和和气气的分开,各自回家去了。
陆微芒傻眼。
“这就是雍州风气,无为而治。官府每年也就收田税时有些存在感,剩下的时候,都不用管。一个是民风虽彪悍,但是讲理。另一个也是本地宗族势力强大,官府强出头,反倒是会裹乱。”
霍京解释到,“这里毗邻羌族,若不彪悍些,每年官府就治理羌族之乱就忙不过来。这样一来,小股的羌族进犯,边境的村民组织起来就能将他们打跑。他们是咱们大乾的天然防线。”
“哦~”
陆微芒了然,对本地民风有了新的认识。
“就是田地力薄,种庄稼收成有限,所以穷了点儿。”
听霍京说穷了点儿,陆微芒觉得稀奇,看向霍京,“穷?”
“嗯,”霍京点头,“你没有发现吗,整个金城转下来,你看到一座庄园大户了吗?不是因为金城小,所以没有大户立足,而是因为这里普遍没有钱,人们一年到头儿,只跟土地死磕,挣扎活命罢了,没有余力建房置产。衙门破败,也并不是没有主官,没人管,就是没钱。就是屋顶破了,没钱修,官衙大门坏了,没钱修,官俸一月二两,多了没有。”
陆微芒似乎才发现不对劲儿,她总以为这里是不出名的金城小地方,所以才普遍屋舍低矮,却没注意到,这里已然是雍州主城了,主城尚且如此,整个雍州又能好到哪里去?
陆微芒仿佛晴空霹雳一般,她好久没有想过钱的事儿了,初来金城,还当当地的特色低矮民居是“旅游景点”一般看新鲜呢,站在才意识到,自己是这一州主官,这里穷,就是她穷。
“你没有看官衙账本吗?”
霍京的问话仿佛又一重击,陆微芒愣愣的看向霍京,“我这几日只看了上一任的治理日志,还没有看到具体的地方事务内容。”
霍京一叹,“回去了看看吧,说不得,不但账上没钱,还有亏空呢!”
待第二日陆微芒上衙,找出一摞公文中最底下那本,果然是本地账簿,翻到最后,一文钱结余也没有,反倒是有几百两亏空。
陆微芒找来齐宏喜,举着账簿问他,“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说,我看账期似乎就是这几天,这亏空,你打算如何处理?”
齐宏喜挠挠头,满不在乎的说到,“不过是账期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您刚来,不了解情况,咱们虽然是州府衙门,但是底下的各个郡县常年寅吃卯粮,根本收不到什么税款,因此,咱们州府衙门从四面的郡县中,扣出了金城周围的田地,每年收的田税,用来支付金城官衙的开支。对了,大人,过几日就是领薪日,您可要提前给咱们准备好薪俸哦,承恵,下官月俸五两。”
齐宏喜说完,嘿嘿一笑。
陆微芒不知道一地州府衙门竟然可以这么穷。只无力的将手肘撑在桌案之上,看着齐宏喜,“你也是看过账簿的吧?咱们衙门已经没有钱了!”
齐宏喜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下官知道。咱们州府每年税收不过三百两,府衙上下,自微臣至衙役,每月薪俸下官居通判一职每月五两,巡检驿丞每人每月三两,还有十几人的衙役攒典等人,每月二两,所以,衙门每月薪俸开支三十五两,一年就是四百二十五两。”
听齐通判在陆微芒这里算账,陆微芒只听得头大,“你等会儿,每年收入不过三百两,开支最少要四百二十五两?那多出来的怎么办?”
齐宏喜两手一摊,“往日有主官之时,都是主官出面,向城中大户化缘,或者向商户借钱周转。咱们衙门开口,商户无论无何都得给点儿面子,当然,也偶尔拖欠下官的月俸,但是,绝对不能超过三个月,下官等人,也不能总喝西北风不是?一大家子指着下官的月俸过活呢!大人,您到任之前,那个主官就拖了我们两个月薪俸了,他拉了饥荒走了,您可不能再拖了,下官家里,已经无米下炊了!”
齐宏喜哭穷,陆微芒彻底开了眼界了,她这是什么命?怎么到哪儿哪儿穷?
“你放心,少不了你们的月俸。”
陆微芒有气无力的跟自己的属官保证。她刚来,两眼一抹黑,全指着这几个属官做事呢,若是他们给饿跑了,这州府衙门也散了得了。
齐宏喜听陆微芒保证,心中大喜,将身上歪歪扭扭的似乎还有几个不起眼的污点的官服整理整齐,冲陆微芒恭敬一礼,“下官谢过陆知州。”
陆微芒摆摆手,“应该的,哪里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办差。你先下去吧,明日召集衙门中人,来我这里领薪俸。”
齐宏喜大喜,满面笑容的搓搓手,“嗨,大人体贴,下官等心领了,明日一定早点儿来。”
“嗯,你先下去吧,我再看看这公文。”
陆微芒摆手,低头从底下翻出公文,准备由重到轻,先看一遍。
“对了,”齐宏喜走到正堂门口,似乎突然响起什么,一拍脑袋,“前任主官的债主,这几日在前衙那里纠缠,想要继任的主官替前任还钱。下官已经替您挡了几次了,但是今日那商户铁了心,就是劝不走。陆大人,您散衙时,小心些,别让那商户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