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东部,嵊州市。
但凡演出,道具砌末总归大箱小箱。
曲亦良四人偏反其道而行之,轻装简从。
严筱雁、单雨婷、梅奕三人都只背了随身所用之物,唯有曲亦良背上是个半人高的旅行包,看起来挺重,背在身上却轻。
这次槐姻虽然被人算计,但是好歹也是下乡,往返交通食宿费用全能报销。
故而梅奕着实豪横了一把,大手一挥,直接买了四张机票。
飞到距离嵊州最近的机场降落,再打车到县城,最后从县城打车进村。
自打进了嵊州县城,当地人说当地方言实在听不懂,幸亏有单雨婷在。
她一口当地话说得甭提有多地道,与司机大姐相谈甚欢,待到了东王村所在乡镇的市集上,司机大姐就连车费都不想要了。
本着不让江淮省黄占半点便宜,曲亦良非逼着单雨婷强迫大姐收下。
司机大姐临走前,不知叨咕了一句什么话,说得单雨婷羞红了脸,从面颊红到双耳耳根的那种。
吴侬软语是方言重灾区,曲亦良跟听天书似的,连猜都摸不着边。
只见单雨婷默默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目送大姐离开。
东王村派来对接的人还没到,曲亦良听得出是个女的,而且年龄不大,话里话外充斥着对剧团和他的不友好,竟也没有缘故。
他和她通过几次电话,她的态度倒是一以贯之。
既然人没来,曲亦良就想让单雨婷当翻译,四处逛逛。
梅奕和严筱雁不想当竖耳聋,听不懂还四处乱窜,曲亦良可不管这么多,直接拉着单雨婷冲入熙熙攘攘的市集。
这乡镇小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卖东西的不少,买东西的不多。
转来转去,要问卖什么的最多,当属是又大又滚圆才下地的西瓜。
红晃晃,绿澄澄,放眼望去,满集都是。
有挑着担来卖的,有拖着板车拉来卖的,其间还夹杂着小货车、私家车、大货车,大多数摊上卖西瓜的不是爷爷奶奶领着孙子孙女,就是大姐大嫂带着儿子闺女。
壮年的,不论男女,几乎找不到。
曲亦良在一个小摊前停下,随口问了贵贱,那摆摊的大娘虽然听不懂,但总归能猜出眼前这个小伙子想买瓜,便随手伸出两根手指。
曲亦良心说两块一斤也太贵了,他当即推着单雨婷就要离开。
那大娘慌忙开口,欲留下眼前这一对好不容易等来的外地顾客,单雨婷一听生生止住脚步,转身拦下曲亦良,疑惑说:
“两块一个,不是两块一斤,这里的瓜又沙又脆,不应该呀!”
曲亦良走过去抱起一个趁手的大圆滚子,随手掂了掂,少说十五斤朝上,便让单雨婷递话,问问他手里抱的这个多少钱。
单雨婷和摊主叽里呱啦确认了好几次,才回曲亦良说就是两块一个,比这大的、小的都是两块。
十五斤。
两块。
这么算下来,一斤才一毛多钱。
曲亦良顿时觉的手里的瓜不香了,一毛钱一斤的西瓜能吃吗?
他忍不住质疑道:“这瓜肯定不甜不好吃,否则不能卖这么贱!”
闻言,单雨婷狠狠白了他一眼,嗔道:“少胡说!我刚才问了,这瓜是砂子岗下的,不可能不好吃!”
见单雨婷说得如此肯定,曲亦良这才想起她在嵊州越艺读过书,难怪当地方言说得这么溜,还能确定什么地方的西瓜好吃?
不过,曲亦良又想单雨婷离开嵊州好多年了,会不会当年好吃的西瓜因为某种原因而变得不再好吃了呢,便又随口辩了几句。
见他还是不相信,单雨婷二话不说,递给摊主两个钢镚,又借来水果刀,将刀口轻轻往那圆滚滚的肚腹上一压。
咔,一声清脆响起,曲亦良怀抱的大西瓜应声而裂,再稍稍一掰,那瓜已然一分为二。
沙甜的红,看得曲亦良口舌生津,跃跃欲尝,单雨婷见他这般没出息,反而气笑了,当即剜下一小块递给他。
第一口吃进嘴里没感觉,因为舌尖来不及品味,第二口咬下,才知瓜瓤的沙,第三口才能得西瓜的甜。
曲亦良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单雨婷只看着他吃,直到四分之一的西瓜被消灭。
东王村派来的人已经到了,迟迟不见单、曲二人转回,梅奕正想去找,不想曲亦良怀抱两大块西瓜,跟着单雨婷,竟适时回来了。
苏越越戴着鸭舌帽,白色的,被老村长再三请逼,不情不愿地来接远道而来的,曲亦良一行四人。
单雨婷见她面熟,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曲亦良见苏越越跟马晓瞳年岁相仿,人家一个女孩子又大老远来接他们,故十分热情地递瓜给她,苏越越一见曲亦良和他递来的瓜,立刻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梅奕和严筱雁尝了另一半四分之一,纷纷赞不绝口。
听说两块一个,梅奕本想多卖几个带在身边解渴,不料苏越越听她这般说,不觉又干呕起来,还赶忙催她们四人上车,说村里都有。
于是乎,曲亦良抱着剩下的半拉西瓜,坐上了副驾驶位,这是苏越越安排的,她才不会给曲亦良在半密闭狭窄空间里,亲密接触单雨婷的机会!
从集上下来,每隔几百米,就有卖瓜的,越靠近东王村,卖瓜的越多。
坐在副驾上的曲亦良顿时感觉怀里的西瓜不甜了,他后悔了,他认定那两块钱花得十分冤枉。
苏越越把车开回了村部,还没下车,曲亦良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很瘦也很精壮,不苟言笑却面带慈祥。
曲亦良等才打开车门,老人便虎虎生风地迈着健步迎上来,一口一个欢迎,一口一个幸苦,与苏越越对她们的态度简直是两个极端。
经过简短攀谈,曲亦良了解到,老人姓苏,是东王村的村长。
当了几十年村长,名副其实的老村长啊!
一应细节安排,自有梅奕搭话磋商,只有聊到戏的时候,曲亦良才负责解释几句。
聊罢,老村长拉着曲亦良的手,笑着感叹说:
“你们的戏好,好就好在离我们村民近,就是村民们家里的事,不像往年来的那些什么才子佳人,什么帝王将相,好听是好听,却总是差点意思!”
“咱村都是些老人、大姐和娃娃,你们放心,这东王村虽说是越剧发源地,但黄梅戏未必就不能打响。”
“我在其他地方插队的时候,听过黄梅戏,离咱庄稼人很近!咱村民们首先是庄稼人,然后才是嵊州人呢!”
午饭和晚饭都很丰盛,老村长热情招待了她们四人。
非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就是西瓜上得太多太频,导致曲亦良这个贯喜吃瓜的客人,现在一见滚大轮圆的西瓜,就犯干呕,和苏越越一模一样。
这晚,槐姻剧团的下乡演出即将开演。
地点,原本定在村部小院。
老村长也是这么安排的,往年那些越剧名家也是这样要求的。
曲亦良却嫌小院地方太窄,怕人来的太多,挤不下,听得苏越越满脸鄙夷,听得老村长连连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