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占蒙阴和沂水之后,格局彻底打开。
过去靠着村里的老农,靠着乡亲,加上几个读书识字的,就能管理差不多。但是到了现在,就必须有强大的官员体系,负责执行政务,宣讲策略,赢得百姓支持。
内政和军务,不可偏废,甚至内政还要重于军务。
这也是朱颐垣急于收编山左大社,进行改造的原因所在。
只不过原来山左大社的成员,却有几个受不了了。
其中一个叫田雯的,他站了起来,“朱佥事,为官治民,理所当然,只是让文人进入军中,还要宣讲军法,实在是难以理解,这是将领职责,莫非是要以文人统军?”
朱颐垣摇头道:“都不是,在我这里,为官者不是治理百姓,而是为百姓做事,做百姓不能完成的事情。”
田雯大惊,“这,这在下万难理解。”
朱颐垣没说话,张霖却道:“我们在淄川,莱芜等地,已经总结了经验。大体分田等事务,只要让百姓去做,就能大差不差。官吏需要的是监督,确认而已。佥事常言,要相信百姓,就是这个道理。”
田雯根本不信,什么相信百姓?
老百姓不是浑浑噩噩,什么事情都不懂,就是刁钻狡猾,难以驾驭,根本是胡说八道。
倒是顾炎武,他突然道:“不知道佥事在莱芜等地是怎么分田,可有详细章程?”
张霖点头道:“有。”
说着,他把一个小册子递给了顾炎武。
顾炎武急忙展开,叶廷秀也凑了过来。
他们仔细翻看,很快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招让老农划分,田亩肥瘦搭配,抓阄选田,确实无懈可击。”叶廷秀惊讶道。
顾炎武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又道:“限制每户二十亩田,似有拆散巨室之意,这也是一个妙法。”
叶廷秀又道:“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似乎有人做过?”
顾炎武大笑道:“这不正是当年海刚峰出任应天巡抚时候的策略吗,他打击巨室,整顿田亩,把徐阁老都弄得离家出走了。”
叶廷秀恍然大悟,随后又是一阵唏嘘,“海刚峰真是我大明神剑,只可惜张太师不能用此人啊!”
这俩人谈论之间,透露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大明朝土地兼并,巨室众多,百姓民不聊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正德、嘉靖、隆庆,直到万历,不断有人站出来,谏言改革。
看出问题的不少,针锋相对的措施也有,比如海瑞在南直隶,就做了非常多,连徐阶都倒霉了,只可惜他干了不久,就被人弄得丢官罢职。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堪称大明王朝最后一次的自救,很可惜也是人亡政息。
一个道德完人海瑞,一个权势熏天的张摄政。
两个人想动田亩土地,最后都是失败告终。
改不了就是改不了。
庞大的士绅集团可以看着大明朝亡国,就是不愿意放弃手里的利益。
“朱佥事,斗胆请教一句,你的这些策略,要怎么才能落实下去,如果有人阻挠怎么办?”顾炎武沉声问道。
“杀!”
朱颐垣回答特别干脆,以至于顾炎武没反应过,就直接杀了?
朱颐垣坦然道:“我们是代表乡亲百姓,是要依靠百姓的力量,驱逐胡虏。我们自然要回应百姓的要求。那些士绅大户,能主动配合最好,不能主动配合,我们的官员就要让他们配合。至于那些胆敢反对破坏,以至于聚拢乡勇反抗的,那就只有调动我们的兵马,彻底铲除,绝不留情。”
顾炎武不由得浑身一震,下意识看了看叶廷秀,而叶廷秀同样惊讶。
其实这个事情并不复杂,之所以张居正的改革会流于失败,也只能说首辅权柄再大,也不能像开国天子一样,高举屠刀,从物理上除掉一切阻碍。
而且张居正还是依靠李太后和冯保组成的铁三角,暂时取得了小皇帝的权柄,才能推行改革。
等他死了,小皇帝大了,被压制的群臣跳出来,变法改革戛然而止,也就不稀奇了。
这就是为什么国初想做什么都能成功,一旦到了中后期,想做什么,都会百般掣肘。
真不是后人不如前人,而是二者解的不是一道题。
顾炎武读了那么多书,也想了那么多,他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此时朱颐垣动了田亩这一块,就是有重开天地的雄心。
继续抱残守缺下去,那就只能等着清廷一个个剿灭,断然没有第二种可能。
顾炎武思忖再三,又道:“朱佥事,一杀了之,固然方便。可若是毫无节制,肆意杀戮,也并非良策,你有什么办法吗?”
“有!”
朱颐垣将手按在了大诰上面,“这是太祖皇帝的心血所在,可以参考他老人家的办法。只是有些手段过于残忍,诸如贪污六十两,就要剥皮楦草,改为斩首即可。还有,动辄株连成千上万,这样也不好,只是诛杀首恶,其余充作苦役就可以了。”
朱颐垣只说改为斩首,却没说调整金额。
六十两依旧要砍头的。
没办法,创业初期必须严刑峻法,约束住每一个人。
不然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肆意贪污,中饱私囊,又如何能推翻清廷,恢复山河社稷!
顾炎武弄清楚了朱颐垣的打算,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再无疑问,只求朱佥事能赏个职位,让在下能够效力。”
朱颐垣哈哈大笑,“能得到宁人先生鼎力支持,自然大事可期……只不过职位我也没法随便给,还要请东山先生安排考试,录取官吏。”
这事情已经说了很久,赵士哲也筹备差不多了,便欣然道:“现在就可以开始。”
朱颐垣立即同意,大敌当前,也没有太多的讲究。
现场出题,现场作答,现场阅卷,考试合格,立刻授予职务,全都是一条龙的。
当然了,也别想作弊,因为周围就有军民百姓,大家伙都在看着。
众目睽睽之下,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这就是从头开始的好处,看起来简陋粗糙,甚至有点像过家家,但是对不起,这玩意就管用。
只不过有些人却是不想参与这次考试了。
以田雯为首的四名山左大社成员站起身,向赵士哲请辞,大家伙志不同道不合,只能告辞。
“朱佥事,你看?”
“让他们走!”朱颐垣冷冷道:“大浪淘沙,能坚持下去的,到底是少数人。只是尔等回去之后,最好不要给清廷当走狗,如果你们做了,等到算账的那一天,株连亲族,也不要抱怨,这是理所当然的下场!”
田雯脸色微白,却也只能拱手,“在下记住了。”
去掉了这几个山左大社的成员,人群中的王钰突然眼前一亮,他们被朱颐垣罚了苦役,还有两个月才结束。
“朱佥事,我们想参加考试,行不行?”
朱颐垣略沉吟,就说道:“我虽然罚了你们苦役,却没有说剥夺你们的考试资格……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参加考试,但是苦役却不能免。”
王钰欣然答应,又看了看身旁的几个人,“别愣着了,快点上吧!这可是咱们第一次考试选官,你们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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