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中指和无名指夹着墨锭,在砚台上缓缓画圆。
这是他学会写字以来,最喜欢的时光。
军官神色一凝,没想到这刺头还真有点本事,这种特殊的磨墨方式是他平生第二次见到。
上一个如此磨墨的人名叫盛开德——南洋学院的校长,大金朝第一巨儒。
他转念一想,空有磨墨的本事有什么用?
这么小的一张试卷,毛笔能在上面写几个字?
这也正好说明刺头根本什么都不会,想要一手奇技淫巧博得关注。
而这个刺头也确实做到了。
教室里不少女同学眼睛亮起,一颗颗青春懵懂的心随着少年磨墨的节奏摇曳起来。
那只白皙的右手,优雅、迷人。
那件白衬衫干净、整洁,不带一丝褶皱。
腹有诗书气自华,红尘滚滚只由它。
若得弯弓射北斗,风流直取帝王家。
已经有好事者开始模仿这种磨墨方式,不是夹不稳,就是用不好力道,把墨水溅的到处都是。
墨成。
少年轻轻将墨锭放下,取出一根兔肩紫毫笔。
今年之前,他更习惯用狼毫,做了起灵仙后,由于狼毫源于黄鼠狼,不得不弃用。
王安起笔,在卷头写上自己的名字,从乡试、府试、院试,所有考试最先写的字便是名字。
他不喜欢在不该出错的地方出错,因此他几乎从不出错。
军官很快被卷头上的名字迷住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被卷头的字迹迷住。在他看来,几乎可以称为艺术。
军官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决定,就算这个刺头一个题也答不对,也不会扣学分来为难。
因为他本身也是一个文职军官,曾经负责在军队中讲授理论知识,书写稿件,所以也能明白这手好字是何等的来之不易。
军官微笑道:“已经可以了,恭喜你通过了理论考试。”
刺头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收回主意,甚至恼羞成怒。
“一题未答,便予通过,对众不公。”
军官脸色阴沉,王安众目睽睽之下的这句话,让他下不来台。
他不是一个心胸很开阔的男人,反而因为书读得多了,而变得心思敏感。
“很好,刚才是我错了,如果这张试卷你不及格,我会按照规定挂科,明年继续参加军训。”
周围新生皆倒吸一口凉气,军训共一个月的时间,才第一天就把大家要熬死。想到王安还要参加第二年的军训,许多对他不满的新生开始捂嘴偷笑。
这种来源于报复成功的快感充盈在军官的大脑,他得意一笑。
眼睛却撞上的白衫少年的目光,那竟是带有一丝欣慰笑意的目光。
“若是每个考官都像你现在这样负责,我早就能拔贡做官了。”
多年来拔贡失败的唯一原因,就是县里负责此事的官吏向王安索要三十两银子的孝敬。
可王安却从来没有答应,也从来没和娘亲提起过。
窗边的一袭白衫正襟危坐,下笔极快,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纺纱机。
一行行蝇头小楷跳至纸上,从第一题到最后一题,一气呵成,笔迹未干!
少年收好笔墨纸砚,交卷走人。
只剩下一只手扶着眼镜,另一只手小心按住卷脚,趴在桌上瞠目结舌的军官。
还有用炽热目光目送王安离场的新生。
军官已经站立不住,他小心换个姿势,不想让这张试卷出现任何破损,随后缓缓坐在王安的座位上。
天啊!子啊!
一张小小的试卷,居然能容纳下上千个毛笔字,而且个个清晰明了、纵横捭阖,比京城禁军的队列还要整齐十倍!
面对这样的字迹,再狭窄的心胸也会被撑得如草原般辽阔。
军官反复吐了几口气,开始看答题的内容。
与这书法相比,教科书一般的答案已经不足为奇了。
他的嘴角已经在不经意间咧开,叹道:
“王安,满分!”
教室内一片哗然。
殷灵也是一脸惊讶,昨晚九点钟才把厚厚的笔记交给王安,是这家伙居然在一夜之间全背下来了,还是运气太好,背得部分全部压中了?
她不知道的是,王安昨晚只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便到荒山老林中继续学习仙灵秘术、锻炼灵魂去了。
教室里进来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王安。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对座位上的军官低声道:
“对不起考官,我不想出去那么早。”
沈子良还在教室,只要暗害他的势力一天没有找到,他就有随时遇险的可能。
沈子良是他的朋友,他不可能丢下朋友一个人身临险境。
尽管曹国豪就在走廊来回巡视。
军官连忙起来,满脸堆笑道:“依你,依你。”
然后乐不可支地收起试卷,起身让座。
等考试结束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要上报,这个名叫王安的新生,一定要转到军事系!
大金朝随时都有可能崩塌,但只要有王安这样的少年,神州便有希望!
考试成绩两天后就出来了,王安是新生中唯一的满分。
令王安惊讶的是,褚云山居然是八十分。
这个成绩在新生中排在前列,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这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洗心革面。
当王安惊奇地看向褚云山时,他眼神仍然带着慌乱。
见到王安善意微笑,他怔了一下,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当然,沈子良是新生中唯一的……零分。
“慌什么?”
沈子良从包装精致的盒子中取出一块黑色小块物体,是从西洋传来的点心,叫巧克力。
他吃着巧克力,满不在乎,道:
“零分就零分,我又不是第一次,学院又不可能开除我,给老头子丢脸的事更不是第一次,我和他都习惯了。”
王安叹了口气,道:
“你既然来到最好的学院,就应该好好读书,珍惜这么好的环境。当然,这次失利并不在你,你昨天发烧,状态不好,情有可原。”
“你简直比家里的先生还要唠叨!”沈子良靠在墙上,嘟囔道。
王安反问道:“你家先生那么多,那么唠叨,就没能让你有丁点变化?”
沈子良嗤笑一声,“我倒没什么变化,可他们变化却很大,一个个都被我拔了胡子,变成了太监!”
王安顿时无言以对。
几道有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也让紧张的气氛瞬间消于无形。
沈子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叫了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