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太过于混乱,惊叫声伴随着风声雨声入耳,一时间没有多少人听清沈歌的呼喊。
沈歌静闭双眼,嘴唇发白,屏住呼吸,凭借记忆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当双手触摸到冰冷坚硬的墙壁之时,他立刻死死贴了上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沈歌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跟随着脑海中的神秘低语重复默念着。
没过多久,耳畔就传来少年少女们的尖叫声,紧随其后的是惨叫与哭嚎。
死亡在人群中蔓延。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浮现在鼻尖。
惨叫声不知持续了多久,当一切声音消失之后,道观内只余下连绵不绝的咀嚼声。
沈歌全身上下一僵。
他能感受到身前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道僵硬的尸首走来走去,腐烂的尸臭味随风飘散。
漆黑一片时,那股神秘低语再次变得模糊不清,与此同时,沈歌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趋于混沌。
沈歌逐渐理解了黑袍怪人先前嘱托是何用意——
黑暗中,理智值将会大幅度降低,精神逐渐残缺模糊。
踉跄的脚步声在沈歌身前停了下来。
四周死气从未这般沉郁。
沈歌感觉上眼皮一阵瘙痒,仿佛有人正在吹动他的眉毛,迫使他睁开眼睛。
他死死的闭着双眼,但瘙痒感如同心尖火烧一般,愈发强烈,折磨压抑着沈歌。
就当沈歌即将支撑不住时,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传来,将他在深渊上摇摇欲坠的意识重新捞了回来。
是另一位听到他提醒,却没能压制住心底的欲望睁开双眼的少年。
也不知死之前究竟看见了什么。
恢复清明的沈歌全身颤抖着,嘴唇蠕动,如同着魔一般默念着那四个字:“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知何时,他的体表逸散出一股血雾,与先前神秘古书化作的血雾如出一辙,死死护住沈歌的躯体,散发出黯淡的血光。
在血雾的守护之下,沈歌混沌不清的意识被包裹住,从未知诡秘深渊中浮了上来,直升苍茫星空。
漆黑一片中,沈歌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忘却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就连意识也并不属于自己。
他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一片澄澈星海之上,身前极远处有一轮硕大而又禁忌满月,足足占据了一成天幕。
文字无法形容这个巨型天体,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突如其来、理解一切的通透感和惘然四顾的苍茫感。
这里的一切呈现着一股难以理解的清冷孤寂,发自本能的未知让沈歌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烦躁,极端的疯狂与极端的冷静在他心中疯狂拉扯。
禁忌天体散发着普照万物的光芒,如霜清明的光辉铺洒在星海之上,映得世间万物生辉。
皎如玉盘的圆月中,一双充满诡秘莫测之意的瞳孔缓缓睁开,如同大眠初醒的神灵,无情的俯视着世间。
古老神祇充满虚幻的目光贯穿了沈歌的意识,带着无法摆脱的厄运与足以将世间毁灭的强大能量。
在扭曲、不可名状的神灵扫视之下,沈歌失去了一切恐惧与好奇的情绪。
无数奇异、闻所未闻的清澈月光涌入沈歌并不完美的躯体内,驱动着他沉迷于这种诡谲梦境。
苍茫、渺小、如同世间一芥。
他心底无端浮起一个念头。
星海圆月之中的,不再是他的【理智】,而是他的【启灵】。
与此同时,沈歌并不知晓的是,道观外他的躯体周遭的血雾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莹莹如玉月色。
他整个人被月光所笼罩,一双硕大的神灵瞳孔在他的身后凭空浮现。
不知从何而来的如梦月光凝聚垂落,无数道眼睛虚影凭空出现,前仆后继的扑入不远处黑暗之中。
黑暗中当即响起不可思议的惨叫声。
如同神魔相争一般,暗影与月明此消彼长,渲染的整片道观肃穆而又诡异。
如此漫长的一夜。
长夜终于褪去,破晓姗姗来迟。
当道观外的晨曦打在忘我的沈歌脸上时,他方才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星海如同镜花水月般瞬间破碎,圆月内的青色瞳孔缓缓阖上眼睑。
沈歌猛的惊醒过来,倚在墙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才察觉自己已经浑身汗透,由于缺失水分嘴唇已然开裂。
他心有余悸的四下望去,只见道观内铺满了血迹,众多少年少女的尸体露出惊骇万分的表情,定格在了地面上。
死尸悉数开膛破肚,内脏消失一空,只剩下一幅人皮。他们的眼眶空洞洞的,露出一个血窟窿,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扣了下来。
沈歌咽了咽喉咙,刚准备数一下地上死尸人数,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幸存下来之时,寂静的道观中突然传出一阵微弱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古钟般回荡着:
“少年郎,别数了,昨夜那场屠戮中,只有你一人活了下来。你们这群筑观人可是倒了血霉,第一夜晚上就遭遇了诡秘暴动,要不然啊,至少还能活半个多月!”
沈歌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竟是道观正中间那尊神秘莫测的破碎神像传声。
沈歌迟疑片刻,试探的开口问道:“可是观内真君出言?”
那苍老声音哂然一笑:“老夫可当不起真君二词,我乃大景前柱国陆清,身死道消后,蒙受先君垂怜,被遣此地做了个山水神祇,可惜如今大景国运崩塌,沦为禁忌之地,老夫也受到影响,如今濒临破碎。”
沈歌总算松了一口气,此界地域处处皆是禁忌,一不小心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处境。
如果不是昨夜陆清出手相助,只怕他如今亦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冰冷尸体。
沈歌朝前走了两步,对着破碎神像拜了拜,开口道谢:“多谢昨夜前辈出言提醒,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破碎神像笑道:“看你举止行径,可是一位读书人,敢问来自何方?”
沈歌道:“晚辈青灯国晴川人氏,姓沈名歌,昨日被黑袍怪人掳掠至此地。”
破碎神像道:“阁下不必如此拘谨,你如今已经踏入仙途,与老夫乃是同道中人。你可细细感受自己丹田之处,可否盘踞着什么东西?”
沈歌闻言一惊,当即沉下念头,只觉丹田之上有翻腾不已的如霜气息,顺着全身上下经脉汩汩直流。
这股如霜气息与他昨夜启灵时所见月光一致无二,应是出自同源。
沈歌方才察觉全身上下仿佛卸下了一层沉重的盔甲,从俗世泥沼中跳脱而去,不受束缚。
破碎神像继续说道:“昨夜暴动之时,你机缘巧合之下突破境界,从肉体凡胎一跃来到练气一层,也就是从凡人成为了修士。”
沈歌闻言,又惊又喜。
然而,破碎神像话锋一转:“不过,练气一层并不能保证你在禁区之内安然无恙,若想在接下来的诡秘暴动中幸存下来,至少需要练气七层的境界修为!阁下还当努力修行才是。”
沈歌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能感受到如今这般较之凡人要强盛百倍的血气,依旧被四周看不见摸不着的死气所侵袭着,不断的衰竭下来。
按照这种趋势,不足两旬,他的血气就当重新沦落的与凡人相当。
破碎神像抖动片刻,一道金色流光飞向沈歌额头,融入他的记忆之中。
与此同时,沈歌脑海中出现一篇经文——
《驭火术》。
破碎神像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体,此乃古法修行。不过,老夫虽然如今实力百不存一,却依然能感受到你体内那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与外界的灵气不同,与此地的死气亦是大相径庭。”
“因此,老夫手中虽有修仙之法,但只怕与你体内那股玄气相冲突,不敢贸然授予,只能将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不入流法术赠予你,好让你在此界能有立足之地。”
“此法名为驭火术,并不难以领悟,在修仙界中乃是最基本的法术之一。”
“驭火术入门阶段可凭空点燃火焰,照耀黑暗;小成之境可捏造具备杀伤性的火球,对付一般诡物绰绰有余;大成之境可召出如阳炽焰,燃烧八方!”
沈歌沉默片刻,抱拳拜谢道:“沈歌拜谢前辈授业之恩,不过……前辈先救晚辈性命,又传授晚辈立身之术,如此大恩,是否是有求于晚辈?恳请前辈直言。”
破碎神像大笑道:“你小子颇为上道,老夫喜欢!不错,我几番助你,便是希望你能帮我脱离此处界域,免受死气侵扰之苦!”
“如今我的灵力已极为微弱,若是继续在此地待下去,只怕不消一月,便会彻底身死道消,就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昨夜护你周全,就是希望你接下来的时日助我。”
熟读野史志异的沈歌松了一口气,陆清好歹是一处受过朝廷敕封的山神,不是那传闻中的淫祀阴神。
只是出手相助便还好,若哄骗欺诈他做个药引子……
沈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接着问道:“可晚辈刚踏入仙途,力微道浅,对一众仙法极为陌生,该如何拯救前辈?”
破碎神像沉声道:“你可知,为何黑袍道人让掳掠凡人,在此地筑就京观?”
沈歌摇了摇头。
破碎神像一语道破:“筑就京观,不仅是为了防止这些死者异化起尸,更是能改变一方山水运势,彰显武力。通过一些简单的手段,还能使蕴育出至刚至纯的罡气,保护此地免受死气侵扰!”
沈歌闻言浑身一怔,这才回想起黑袍怪人先前所言——若遇见不可言说之事,可躲藏在已经铸就好的京观附近。
破碎神像沉声道:“然而,白云观内的三座千头京观只能庇护方圆数米,完全无法覆盖到观内。”
“因此,老夫希望你能在一个月内,筑就百座千头京观,围绕在白云观的山头附近。”
“如此一来,方可能帮助我金身不碎,神识不消。同时,亦能助你在接下来的诡秘暴动中,得以保全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