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在一片漆黑的酒窖中苏醒过来。
烛火被人刻意的熄灭,这栋房子里就像是发生了地震,酒窖里几乎所有的酒瓶都掉在了地上,劈里啪啦的声音把她惊醒了。
艾莎忍着脑袋里传出的阵阵剧痛,她刚想站起。
忽然……整个屋子又开始震动了起来,还伴随着如同怪物一般的吼叫声。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将手贴在地板上摸索,忽然双手碰到了什么,将其拿到手中,这才发现是自己口袋里掉出的戒指……
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为何昏迷,以及昏迷前道林说的那些话。
“骗子...叛徒...”
一片漆黑中,艾莎的眼神带着恨意,紧紧的攥着自己的礼服。
她踉跄着起身,用手摸着酒架的轮廓,从中抽出了一瓶未来得及掉落的红酒。
艾莎握着瓶口,猛地砸碎了瓶身,酒液泼洒,只留手中锋利的破瓶。
高跟鞋踩在满地的红酒中,她特意准备的米色礼服,也被染成了暗红。
她踉跄的离开了酒窖,此时宴会厅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活人,所有人,要么死在了这里,要么都被带走了。
但艾莎目露疯狂,毫不在意的踩着脚下的尸体和血迹,她身上的酒香和血腥交织在一起,诡异且优雅。
她目光灼灼,向着那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继续前进。
那吼叫声是从谢尔曼房间的方向传来的,艾莎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凄美的笑容。
“你是冲着我父亲来的,道林先生,你在那吧?”
“我说过的...我说过,背叛我爱意的人...”
“我会杀了你。”
艾莎的唇角渐渐扯出一丝微笑,她似乎已经无所畏惧,不管是怪物还是死亡,只要能见到那个叛徒,只要能将酒瓶刺进他的身体,什么都无所谓。
艾莎哼着歌,缓缓地走下了楼梯,来到了谢尔曼房间所在的长廊。
长廊地墙壁上布满了血迹和抓痕,用来挂衣服地钉子上,甚至挂了一条鲜红的肌肉。
长廊内,整个庄园都安静异常,只有面前地房间中传来怪物地低吼……以及皮肉地绽裂声。
“肮脏的怪物!你给我去死!”
什么人在房间中嘶吼了一声,艾莎一步步地来到门前。
她看到了一个披着琥珀色外壳地怪物,在将一坨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吞入腹中,连残渣都没有剩下。
艾莎愣住了,她手中的酒瓶顿时落到了地上。
她看着那浑身仿佛被琥珀包裹的身姿,吞血食肉的举动。
她看着周围被撕碎的一切,碎裂的砖石,泼洒的鲜血,无处不在的肉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混乱和毁灭的美感。
这是多么……美丽的景色啊...
艾莎没有惧怕,反而双颊变得绯红。
她双手捂着嘴唇,一脸兴奋的表情。
看着自己的父亲四肢扭曲,脖子断裂的躺在一边。
再看向那琥珀色的非人身影。
毁了,一切都毁了,无论是让自己痛苦的家,还是巴不得自己死去的毒父,都没了,毁灭在了那神明的手中。
自己做梦都在幻想却做不到的事情,被某个存在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祂是神吗?祂就是神吧!祂一定是神!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她后退了两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过于幸福,以至于身体都有些站不稳。
此时的人间道,全身已经被眼珠完全覆盖,就连指尖都都冒出眼珠,挤掉了指甲。
他的血似乎流干了,身上的眼珠开始流出黄绿色的浓稠液体,逐渐将他裹挟其中。
“月神!伟大绯红啊!接受我最后的献祭吧!”
“以吾之身、吾之心、吾之灵魂……听见了吗!我献给您一切!我只要他死!”
“我要让他死!”
人间道的身体渐渐不成人形,无数的眼球竟然开始融合,逐渐,他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眼珠,紧盯着地上琥珀色的身影。
瞳孔深处绯红爆发,前所未有的重压朝着白铭辗压而来,琥珀色的透明甲壳竟然在这压力下开始碎裂。
“啊啊啊啊!”
人间道的咆哮声从眼珠内部发出,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一切,就连声音都仿佛染上了月之绯红所带来的混乱和疯狂。
琥珀色的结晶被压碎,甲壳下的血肉再次爆裂。
白铭头顶的犄角全部崩碎,他的头骨裸露在空气中,疼痛让他发出阵阵吼叫。
白铭嘶吼着迈步,他的腿骨断裂,整个人矮了一大截。
骨头刺出了皮肉,双腿被扭曲成了一颗妖艳的血肉仙人掌,但他还是一步步的走向了人间道。
他很累……很饿。
明明刚吃完那只怪物,为什么还会这么饿...
不止是身体,仿佛就连灵魂都陷入了要命的饥渴。
白铭就像是骨头上挂着的一滩烂肉,他流着口水冲向了半空的眼球。
他扑到眼珠之上,开始撕扯,啃食。
人间道并没有大喊大叫,他此时化身巨眸,已经流露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试图用引力控制白铭,想将他扯开。
一开始还能将白铭抛飞,此时却发现……力量在渐渐的消失。
巨眸之中的绯红愈发深邃,他已经无法再牵动引力了。
“为什么……”
人间道的声音很闷,仿佛隔着厚厚的液体,颤抖而绝望,带着难以言说的悲凉。
“我……被月神抛弃了吗?”
“哥哥,没有你,我真的什么都办不到,甚至……连神明都不再眷顾我。”
白铭挖开了眼球的内部,将浑身汁液的人间道生生挖了出来。
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人间道的头颅,扯断了他的脖子。
人间道死亡的一瞬间,悬浮半空的眼珠轰然落地。
白铭的身体深陷眼球之中,伤势开始缓慢恢复。
吃完了这些,他扭过头,缓缓看向了站在门口的艾莎。
艾莎看到了那嗜血的目光,她微笑着,看着琥珀色甲壳下熟悉的身影。如此狂野残暴的姿态,她竟然觉得莫名的幸福,满脸的虔诚。
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吧,一个并非臆想,而是真正的……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神啊...毁灭一切吧...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所爱所恨的一切,全都献给您。”
艾莎闭上了眼睛,微笑着朝白铭张开了双臂。
霎那间,白铭扑了上去。
他血口大张,将艾莎死死的按在地上,然而就在即将下口的前一刻,艾莎那双酷似小幽的眼睛却遏制住了他疯狂的想法。
而艾莎却毫无顾忌地将这团血肉模糊东西抱紧了怀中。
“谢谢你……来到这。”
“救赎我....请赐我解脱...”
肮脏的血液浸染了艾莎那件漂亮的晚礼服,比红酒的颜色更为浓烈。
“小……幽。”
白铭声音嘶哑的叫出了这个名字,他似乎已经恢复了意识,猛地起身回到了房间里。
断裂的小腿,裸露的头骨还有部分想要从腹部缺口钻出的内脏。
这些他都没心思管,只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小幽身边,缓缓地朝着她地脸颊伸出手。
血肉模糊的手触碰着小幽苍白的皮肤,她正吐着血,显然很痛。
“【公平】……对,公平!”
白铭感受着被自己吞下的公平,他不知道能不能行,但还是试图缓解小幽的痛苦。
“以我的双倍痛苦为代价,消除小幽的痛苦!”
白铭激活了公平,身体的痛苦顿时加倍,而小幽的面色却缓和了下来。
“白铭...哥哥...”
小幽咽下口中的血,微笑的看着怀抱着自己的怪物。
他的脸都毁了...但她知道,这不是别人。
“原来你叫白铭。”
艾莎站起身,乖巧的站在门边,没有上前打扰神明的悲怆。
暂时失去痛苦地小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没有皮肤的脸,似乎是想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在眼睛里。。
她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不管哪里都使不上力气,神恩,对她来说是不可抗力的。
看着白铭那副样子,她下意识地笑了。
“你……怎么搞的……这么丑。”
听着小幽地话,白铭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深刻地体会着小幽身上的每一寸痛苦,心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比之身体更加疼痛。
“白铭哥哥……我不想躺着了,你抱抱我好吗?”
小幽轻声的说着,白铭看着小幽的身体,最终还是用血肉模糊的手,将她轻轻的抱了起来。
小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她连抬起手摸一下白铭的脸颊都做不到,但她还是很幸福。
然而笑着笑着,她的眼中却盈满了泪水。
“白铭哥哥...兽骨,谢尔曼收集的兽骨藏在酒窖的暗门...”
“对不起...到现在才查出来,我什么都做不好...是不是很笨?”
白铭咬着牙,脏腑在颤抖,咽喉在呜咽,但他说不出话……
是他的错,是他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白铭哥哥,我真的很爱你……但是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玲珑】就是……贵族的玩物罢了,这具身体早就已经不干净了……但是,如果……能帮到白铭哥哥的话,我愿意把一切都扔掉...”
白铭抱着小幽,身体蜷缩在了一起,灵魂都扭成了一团。
好痛...真的好痛,哪里都痛。
“小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铭紧紧的抱着小幽,他不停的道歉,沾着血丝的泪水从他狰狞可怖的脸上滑落。
小幽的双瞳涣散,但还面对着白铭的脸,嘴上还在喃喃的说着。
“白铭哥哥……我想每天早上给你煮粥...我想给你洗衣服...我想...看着你入睡...”
“如果我们一直呆在白房子...如果我还是小幽……是不是就能说爱你了?”
两滴晶莹的眼泪顺着小幽的脸颊落到了白铭的手上,小幽张开的嘴仿佛尽力的想说些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白铭强忍着颤抖的声音,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你永远都是小幽…永远都是…”
小幽渐渐没有了气息,白铭似乎也跟着她一起,失去了作为一个人本该有的温度。
没有想象中的哭天喊地,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
有的只是一具尸体,和一具活着的尸体。
白铭跪在地上,怀抱着小幽的尸体,一言不发。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双依旧盯着自己眼睛,似乎在等待噩梦的苏醒。
艾莎来到了白铭身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她走到死去的谢尔曼身板,忍不住踢了一脚。
“你应该是这个屋子里最晦气的东西了,父亲。”
谢尔曼的身体被踹得微微歪了一下,胸前露出了一串造型诡异的项链,上面镶嵌着三颗宝石,却只有一颗还散发着微光。
“这是……”
艾莎刚刚伸出手,然而那项链忽然发出刺眼的红光,谢尔曼的身体“咔嚓咔嚓”的扭曲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痕似乎被恢复了,明明已经死透的人居然深吸了一口气……
艾莎下意识地躲到了白铭地身后,而还未完全恢复人形地白铭看向了谢尔曼,和他脖子上发光地项链。
“咒具?”
白铭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希望,他伸手扯下项链地同时将谢尔曼胸前地一块皮肉一起带了下来。
然而项链上所有地宝石都已经失去了颜色,他仓皇的把项链放到小幽地身上,那项链却随着最后一枚宝石暗淡,没了作用。
突然出现的希望就这么再次破灭了,白铭的眼神如同深潭,散发着地狱一般的光芒。
白铭默默地捏着小幽地手,下一秒,身后却传来一声怪叫。
“啊……啊啊啊啊!”
谢尔曼大叫着,蠕动着远离白铭。
“别杀我……别杀我!”
“你来当城主,爱谁当谁当!只要不杀我,你们要什么都行!艾莎……我女儿,你喜欢她吗?拿去!全都拿去!我送给你了!”
也许是觉得谢尔曼太吵,白铭腾出一只手,轻轻一甩。
一块锋利的琥珀色结晶飞出,切开了谢尔曼的头颅。
刚刚扭曲着复活的人,转眼间又死透了一次。
艾莎红着脸,看着那飞散开来的……红白相间的粘稠物,表情更为虔诚。
而白铭身后,那截被暗影切割断落的咒藤,正扭曲着吸收着房间内的养分。
血水和眼珠碎裂的汁液都被吸收,咒藤慢慢的变长了不少。
而那巨大眼珠的残骸被吸收完后,竟露出了什么。
一颗红瞳的眼珠静静的落在地上,眼珠周围的光有些扭曲。
似乎是被白铭的身体所牵引,那颗眼珠自主的滚向白铭,触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就被吸收了进去。
白铭空旷的左眼眶慢慢的挤出了一颗绯红的眼睛,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引力。
但他不在乎...或许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只知道,自己的家没了。
自己什么都没了。
【倒计时:零】
【浊卿:痛吗?恨吗?诅咒吧,诅咒一切!你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