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东海,隆冬深夜
“注意点,最近海巡扫的严。”
“这次运这些崽子,是送给黄门会的,还是青帮?”
“反正是要来拼死,哪边订的都一样,你管他妈的。”
“阿升,快到岸了,注意那个‘小无常’,我总觉得这小鬼刚才昏倒后就不对劲。”
“晓得了,烦死!”
吱呀——
最后说话的人将隔板打开,提着油灯,接着星月火光,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货物”的状态,当目光瞥到某个白色的身影后,他稍稍顿了顿,但没发现什么异状,于是一掠而过。
……
咚!
隔板重重盖下,光芒消失,黑暗中,黎澈疲惫地睁开眼睛。
“‘小无常’?是说我吗?死而复生,这倒是撞上了。”
傍晚睁眼时,黎澈便知道自己已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和自己那间小小的馆子不同,没有风沙声
钝化的五感所知觉的,是潮湿、恶臭、黑暗、闷热。
万幸,无休止的海浪一直在拍打着船舱,提示着这并不是所谓的“死亡”
脑子很痛,原主的记忆没剩多少,只知道同样叫黎澈,是个孤儿,黄昏时暴毙。
“孤儿……倒是巧”黎澈苦笑,原主的身世如此凄迷,而自己若是抛开那个云游四海的义父,可谓是同命相怜
当然,他的命终归要比这个被拐卖的黎澈好得多,起码穿越前他还能在自己刚打烊的馆子里准备晚饭
“可惜还没吃上一口,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混的这么惨。”
黎澈通过甲板上看守的交谈得知,自己正在一艘人蛇船上,那么原主的死亡原因,便无需多言了
人蛇船,说的直接一点,就是兼做偷渡与拐卖的综合型服务类旅游业
这玩意儿的待遇不可能优厚,别的不说,光眼下自己身处的这个船舱,面积不过十几平米,却塞满了几十个人
吃喝睡全在一处,除了偶尔排泄时放放风,根本见不得阳光。
此刻的黎澈甚至能听见四周传来的几十个呼吸,在逼仄的空间中回环往复,这样恶劣的环境,便是他们这些“货物”最为经济的“堆放”空间。
原身便是猝死于这样的环境,如今哪怕黎澈借尸还魂,仍能感知到身体的虚弱,可谓油尽灯枯。
“得赶快出去了,否则被这湿气多‘养’一会儿,我还得再死。”
并非陷入绝境后的呓语
【囚牢:六道——人间道未命名世界】
时间:1910年(宣绪二年)
本次刑期:无限
刑罚:
一·参与历史大事件,在此方世界留下自身痕迹。
二·夺取黄泉残迹
黄泉冥壤(0/1)
黄泉滴血(0/1)
黄泉诡魅(0/1)
三·战胜一名及以上身处同一世界的刑徒
(完成任意条件,可选择结束刑罚)
刑徒,您的逗留时间无限,但请注意,本界传承境界可能有限
劳苦:
【夺魂——0/49】
技能:
基础武道99/100
厨艺32/100
……
三十六劫(未圆满)特权:
……
此方世界的黎澈对眼前的场景无能为力,但是穿越者黎澈不同,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系统”的提示便已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没什么让人一步登天的金手指,但浮现的信息却已足够安心
厨艺只有32
意料之中的事
黎澈主业是个自学成才的少年厨子,但手里五味厚薄只是凑活,因为他将更多的工夫放在了副业的修习上
基础武道99
虽然不知道凭借这副羸弱的身体是否可以发挥出原本裂砖劈石的力量,但总有一点是肯定的——
起码,能杀人
此刻“险死还生”的疲惫已经消除,那么,差不多该逃出这个暗室
黑暗中,黎澈站起,他注意着避开瘫坐着的其他“货物”,行走初时尚还蹒跚,却终究灵动起来。
六步,迈开的距离由短至长。
到了隔板下,黎澈转动了一下手腕,深吸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划定的,是否有高手?”
沉气,正脊,弓腿跳起,举掌托天
至圣门——灵猴抬月
嘭!
原木拼合的隔板被一掌拍得支离破碎,只能算是淡薄的星光伴着汹涌的海潮声涌入,却刺得黎澈眼睛生疼。
他红着眼回头,四周的“货物”依旧沉寂,只有稍稍粗壮的呼吸显示着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黎澈没有希冀他们会来帮自己,但起码,他们没有大喊“有人逃跑”。
那便够了
“小赤佬!”
隔板外出现了一个脑袋,戴着反射夜光的金丝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不像个人贩子。
抬头的黎澈看清对方的长相,未作回应,只是一直淡漠地看着
“侬喋扎赤佬,死乡吾宁……”
似乎是被黎澈那份带着奇妙韵味的枯槁眼神盯得发毛,脑袋离开了一阵
黎澈听见那人骂骂咧咧寻找着什么,当脑袋再次出现在“窗口”时,伴着的,是猛力下刺的鱼叉。
借着微光,黎澈看见鱼叉上沾着几块血迹干枯的皮肉,像是鱼的,又像是人的
但那不重要
“我说……”侧身闪过锋芒,黎澈抓住鱼叉的杆部,一把扯下。
咚
那人猝不及防,被一同扯了下来,,倒栽葱似的掉入了他眼中逼仄的“畜圈”。
“……看你也像读过书的人……”黎澈扶起他,整理好他的西装,折断了他的手臂。
没有惨叫声,因为黎澈一直单手扼着这个斯文人的咽喉,看着对方颤抖瞳孔中的恐惧归为死寂。
“……怎么会这么蠢呢。”
喀吧
颈骨折断的声音没有给黎澈带来什么快意。
黎澈将他摆成跪伏的姿态,踏着脊背,跳上了闸板
海风吹来,带着咸腥的湿气,但黎澈却觉得反而比舱中更温暖几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会儿,用眼睛扫了扫四周
一、二、三……
由远及近,还有八处舱板未开
“九处……”
黎澈不知道这艘船上一共有多少货物,但有了系统的他知道如今是什么时间。
1910,最后一个皇帝——宣绪皇帝统治的第二年
此时的华夏尚还是统一的王朝岁月,但已迈入乱世的开局
这样的世道,或许人命就该轻贱。
黎澈将身旁的梯子放下,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舒缓筋骨,张弛皮肉,然后独自一人,朝着那处灯火通明的驾驶室走去。
……
“大哥,你怎么不喝啊?”
船室内,五人围坐一桌,推杯换盏,处于中位的一个老者闻言摆了摆手:
“不喝了,这是我最后一笔生意了,还是清醒着点。”
老蛇头姓蔡,从一艘小渔船帮人运些散货买卖,到如今一次出行掌握几百条“牲口”性命,他用了三十年。
脑袋在裤腰带上绑了三十年,挣下的家业,是浦海、天津两处共计价值十万两的三间大宅。
可惜,毕竟不是家传的生意,至今入不得真正的行当,财产除了宅院,便只有这条烧油的洋机船值得说道。
旁人觉得风光,但在老蔡看来,这顿顿有肉的日子仍是苦兮兮,只算是勉强过得去。
偶尔回想自己这三十年,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其实盘剥起来也就两个字:
规矩
做什么事都要规矩
黑有黑的帮会,白有白的社团,大家伙聚在一起,可不就得守规矩
不守,生意注定做不长久
而向上爬,更得守规矩,得有帮忙抱团的引荐人。
老蔡想向上爬,不为别的,单为子孙后代,也得爬!
这次的“货”,手下人以为只是平常的买卖,但其实不然,收货方只有一家
黄门会
做成了这一笔,借了黄门会的势,自己才算真正进入了规矩内,才能继续做大做强。
想到这里,他偏了偏头,看着那个与他有些相像的年轻人
后者正啃着一个肘子,脸上泛着氤氲醉意的潮红,但目光清澈,俨然未醉。
“老大是块料子,能接班,至于老二……”
老头想起自己那个平日里总是嚷嚷着留洋留洋的小儿子……
算了,这次买卖做完,便随他去吧。
“老高,你去叫小升进来,喝酒暖暖身子。”
大胡子苦着脸站起,嘴里嘟囔没够。
“你也一起回来,行了吧?”
“得嘞,老大,我早就说了,其实那些崽子不用——”
大笑着的老高打开包铁的大门,气息突兀地卡在喉咙里。
“怎么愣在——”老蔡疑惑着探头望去,话音同样卡在半截。
“会开船吗?”室外,黎澈甩了甩鱼叉,平淡问道。
大胡子的眼神由惊疑变为恼怒
“你讨死——”
噗
“看来不会。”
扯出刺穿喉咙的鱼叉,黎澈一脚踹去,大胡子维持着挥拳的姿势倒下,嘴里格格地叫着,鲜血翻涌。
“你们……”拔出鱼叉的黎澈看向剩下四人,振了振血,问道:
“谁会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