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长着利爪的人形撞碎了对面的铺子的墙壁，一阵巨响。

夜风还未吹散烟尘，但黎澈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

利爪，尖牙，腐烂，腥臭。

具有类似特征的五只东西此刻聚集在黎澈馆子门前。

脑子里“丧尸”的定义一闪而过，身体已先一步开始了行动。

“噗！”

长棍瞬间捅穿一具腐尸的头颅，黎澈右手轻带，而后翻身，脚尖已踏上闩棍

屈膝，垫脚，反腰，踵落如锤

长棍瞬间弯曲

“吱”

腐尸的头颅被一棍挑爆，闩棍的中间也崩开些许裂纹，但黎澈并不在意

借着反弹之势一跃而起，他躲过四只爪子的合围，直接跳上六米的高空

短短三个呼吸，两名同伴已经重归黄泉，余下的四只腐尸似乎越发凶暴，朝着高空中的白发少年不停挥舞着爪子，仿佛生恐“猎物”逃跑。

黎澈并未乘风归去，尽管先前与那名武道强者侃侃而谈，但肉身年纪实打实的只有十二岁的他，不可能亦是虚游境的武夫。

不可乘风，便要落地，在腐尸简单的计量中，少年的手臂不可能比自己的爪子更长。

夜色发紫，不见星月，而昏暗中，少年确实开始下坠

一只腐尸等不及跳了起来，它本可以依靠那腐烂的筋结跳至五米，却只至三米便猛然停滞，并保持着与少年一致的速度坠落。

它们忽略了一样东西，觉得黎澈只能无力跌落，但黎澈不可能忽略。

那名姓钟的老人，也未忽略

“咚！”

腐尸落地，骨断筋折，那根闩棍带着难以想象的巨力，由大张的嘴巴砸进腐尸的躯体，而后穿透，没入道石三寸。

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闩棍很重，所以馆子的闩洞才会那样深

头颅并未完全破碎的腐尸手爪划拉着地面，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剩下的两只目光仍然幽冷，却静止在了原地。

“不攻过来？”少年跳下闩棍，鼻尖冒着细汗，笑意温和，夜风中飘摇的那头白色长发，如雪。

黎澈过去看小说，很好奇为什么许多写手喜欢让笔下人物喊出招式名，而后来到这个世界，跟着那个便宜老爹趟了这么多年的江湖，他也算有了心得

两个字——气、势

心有不平之气，故而势起如雷

如今奔来的二尸倒是嚎叫如雷，但心里已经没了那股活气

黎澈站在寸寸崩朽的闩棍后面，回想着这三年的每一次战斗。

老爹离开时的那句话还萦绕耳边：“三年，爹相信你能把这酆都掀个天翻地覆。”而说完那句话的老黎，骑着马，被一阵旋风刮走了

那之后，他白天始终开着馆子，每一个晦夜却战斗于生出种种诡异的小镇

兽潮、兵乱、妖战、鬼行、混沌不明……

三年，今天是第三十六晦夜，诡异来得格外早，是过去未曾经历的“尸祸”。

但黎澈稚嫩的脸上没什么恐惧，哪怕此刻二尸的利爪距离胸口已不足三尺

带着尸臭的劲风铺面而来，少年从转瞬的回忆中归还，他吐出一口浊气，右脚后撤，轻语道：

“虎彻。”

双拳举天，指节与腐尸下巴亲密接触，“喀嚓”的颈骨折断声响起，而后是自下而上，随着腰轴旋转的凌厉鞭腿。

“噗”

头颅的爆碎叠成一声，无头的尸体方才后知后觉地疾飞向镇外。

十几米的距离一瞬而过，黎澈静静听着，但过了几个呼吸，黑夜中仍是只有风沙的呼啸。

“仍是出界便会消失？”和过去三十五次相同的规则让黎澈眯了眯眼，他开始打量着四周。

很奇怪，明明刚才的战斗风波甚大，却再没有其他人前来。

这份疑惑刚刚泛起，黎澈心中一凛，伸手握住了身后嵌入青石中的长棍。

“完美，真的很完美，不过也是很奇怪的战斗方式——这一千年来，你是第二个打完地狱道三十六场的生灵”木棍缓缓抽起的摩擦声中，有人言混入夜风，潜入名为酆都的小镇。

黎澈抬头，看见那人穿越风沙而来，身着青色罗裙，比自己还矮半个脑袋，身材带着微微的起伏……

从声音和外表来看，像是个小女孩，但脸上仿佛蒙着一层浓雾。

而维持着警戒姿势的黎澈反手握长棍，心里盘旋着“马赛克”三字。

“‘马赛克’？何物？”

对方歪了歪脑袋，黎澈心里一惊，强迫自己回想起过去老爹说过的话。

“你能驱散我的素心煞？”黎澈直入主题。

“利益至上，也够聪明，确实是个好材料，不过……你不怕我？”

瞬息移动到黎澈面前的女孩似乎看见了那张面孔上的嫌弃，有些吃瘪的尴尬一笑后，她挥了挥手。

黎澈心头一跳，四周的尸臭与风声都消失了，他所能感知到的，只剩下眼前的女孩。

“敢问前辈尊号。”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无趣，你这家伙怎么什么反应也没有——曼珠沙华，叫我沙华姐就好。”

对方语气由愤愤不平变为嘲弄，黎澈干咳了一下，姿势由警戒变为放松，“求沙华前辈教我。”

“‘沙华前辈’……也不错，现在有意思多了——”曼殊沙华跳上了黎澈横握住的长棍，她用手指轻轻拂过闩棍龟裂的表面，两只脚不住晃着“不过为什么要驱除呢？你可以选择更好的。”

黎澈眼神亮了亮，静静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按照旧例，参过三十六禅的人可以选择实现一个愿望，或是……不过你独自一人寻到酆都，并待了三年，想来为的是后者，我已经自作主张地帮你选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黎澈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而对方似乎很满意他这个样子，曼殊沙华跳下地后，一阵开怀大笑。

笑声中，黎澈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那还请沙华前辈开始。”

对方的笑声戛然而止，黎澈只觉得那片马赛克下透出的眼神似乎带着些许古怪的怒火。

下一秒，伴着一声轻哼，他开始坠落

是的，“坠落”

风声的来向改变了，自下而上的吹袭。

坠落中，黎澈看见黑色的夜空被惨白的光明所吞噬，那片光明让他不适，种种不可思议的奇景在其中沉浮

无头的巨人，蔓延的触手，舞动的血肉锁链，驮着星球的巨象，高耸入云的神殿！血液的潮流！

刺眼的光芒中，黎澈唯一看清的一条血河，赤红色的河水冲他奔涌而来，而那份炽热仿佛要蚀净他的骨髓！

“那滴黄泉之血，足以让你脱胎换骨，夺取它！”

黎澈没有回应，他死命地握着那根长棍，脑子里仿佛沸腾着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