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纯净的白，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天堂，但是凑过来的那张脸素净无瑕，染着一层温暖的光色，像是天使低头亲吻罪人的额头。他甚至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被天使吻过，那么他身上的痛苦就会消失。

“我这是在，天堂么？”

在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努力往前凑了凑，想看清那张脸。他闻到了天使身上温暖湿润的气息，带着雨后植物叶子的芬芳。

在他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那色彩斑驳墙皮脱落的墙壁和无穷无尽的不死者，他在“爆血”之后如同神明般俯视着那些半人半蛇的怪物。这些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碎片。

“师兄你才醒就耍流氓么？”就在他要把整张脸都凑上去的当口，对方慢悠悠地说。

“夏弥？”楚子航眼前视野渐渐清晰起来，他躺在一间加护病房里，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进来，他全身接满各种管子和线路，医生护士来来往往。

可这里是哪里？楚子航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下意识的思考到。

“对！不是天使姐姐，是师妹，因为你没死。这里是卡塞尔学院的加护病房，更不是什么天堂。”夏弥好像他肚里的蛔虫似的。

“居然……没死？”楚子航伸出双手，仔细打量着手上的伤痕，在他的记忆碎片里，在最后一刻他似乎拼尽全部力量一跃而起，如同神毁灭索多玛那样向那些怪物们投下了硫与火，之后就是呼啸的风声，像是腊月寒冬穿过那些空荡荡的矿洞的寒风的呜咽之声。

“死什么死什么啊，最后是师妹我用尽全部力气才就下你的啊，你都不记得了么？”夏弥的笑容愈发灿烂，楚子航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死却像是很遗憾似的，”夏弥翻翻白眼，“拜托师兄，你是死里逃生诶！能不能不要那么面瘫，露出点开心的表情嘛！”

楚子航愣了片刻，拉动嘴角，无声地笑笑。

“笑得毫无诚意！”夏弥撇嘴，“要说谢谢啊！你没死是因为师妹我勇毅绝伦，冲上去把你抱住了！”

脑海深处的记忆似乎被唤醒了，他在释放那个言灵之后就耗尽了力气，就在他下坠的瞬间有一股属于植物的香味包裹着他，将他稳稳的抱着落地。

“我的言灵是‘风王之瞳’啦，除了能掀起具有攻击力的飓风以外还能让使用者短距离的在领域中滑翔，所以，热爱思考的师兄，想通了么？”

楚子航点了点头，“原来你的言灵是‘风王之瞳’，难怪你在过山车上一点都不害怕。”楚子航又想起了之前的过山车，那个对他而言不是那么友好的运动。润德大厦的爆血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负担，这一次的再度爆血，几乎让他的身体失去控制。

“‘风王之瞳’居然能用来飞行，很有意思。”楚子航思索着，学院的教科书里似乎有类似的内容，可他更在意的是攻击性的飓风。

你以为‘风王之瞳’能当翅膀用么？操纵气流改变下坠轨迹是没问题，可能不能平安降落就看运气了。”夏弥哼哼，“你说得那么轻松，我可是冒了很大危险的！我要是真能飞，怎么不自己飞来美国？还要花钱买机票？”

楚子航有些无语，他总觉得这个师妹在说话的时候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可他居然并不反感这种感觉。他并不知道该和这个师妹聊点什么好。

“其实，我告诉你如果不那样的话我们也能解决掉那个死侍，甚至是那群死侍，那你还会选择去那么做么？”夏弥的问题突然有些深邃起来，这让楚子航微微愣了一下。

楚子航当然知道夏弥说的是什么，作为一个新生，她懂和龙族有关的许多东西，可并不意味着她会懂“爆血”那是秘党的禁忌之一。就算是身为狮心会长的他，也是靠着当年狮心会的只鳞片爪还原了这禁忌的技术，而不是通过什么正规渠道来获得那样的力量。

“会。”楚子航回答的言简意赅。

“这样啊，看来师兄你是个很愿意去扮演英雄角色的人物啊，你很喜欢当英雄的感觉么？”夏弥点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不。是因为以前有一次，有个人在我背后死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劲儿地开车往前跑……等到我明白自己是个懦夫拼了命想回去找他时，却再也找不到了。”

楚子航轻声说，“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如果你还有命能拼，就别等到后悔了再拼。就像是这次，我们被死侍围攻，如果我没有流尽最后的血，那我不会放任那些怪物冲上来的，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如果让你重新做一次选择，你会怎么做？”听了这个故事的夏弥突然问。

“我，大概会开着那辆迈巴赫和那个男人一起杀向神座吧，就算是死，也值得了。”楚子航脸色变得异常的坚定，有如钢铁。

“可，如果那样的话你也许会死吧，那怎么办？那时候可没有我这样的师妹拼尽全力去救你了啊。”夏弥有些惊奇的说，楚子航只是摇摇头。如果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宁愿他的生命停留在那个雨夜里……和那个男人一起。

“算了，这种这种话题最没意思了，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花摆在你坟头？”夏弥突然恶狠狠的说。

这回轮到楚子航愣住了，他以为夏弥会转移话题，可语气一变还是回到了这里，果然像她这样的女孩还总是能给他出其不意的感觉。思考片刻后，道：“百合……或者菊花吧，黄色的。”

“唔……不如康乃馨好，康乃馨漂亮……”

“康乃馨的花语是对母亲的爱，不是上坟用的花。”楚子航不得不提醒她。

“但康乃馨便宜啊……我可以买好多束送给你。”

楚子航懒得和她胡搅蛮缠地说烂话。他有点疲倦，眼皮沉重，于是闭上了眼睛。

这对话还能更无厘头一点么？楚子航无端地觉得烦躁，现在只要夏弥说一声我还有事你先睡会儿吧，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睡了。偏偏夏弥不停嘴，这个师妹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呢？

“是你自己喜欢康乃馨吧？”楚子航说。他继续撑着和夏弥说话，只是觉得自己就这么睡过去了不太礼貌。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监控仪的“嘀——嘀——”声，这一次夏弥居然没搭茬了。

忽然降临的安静让楚子航有点惊喜，这个唠叨的师妹终于明白他几次闭眼的意思了？愿意让他好好睡一会儿了？他睁开眼睛想确认一下，愣住了。

夏弥抱着膝盖，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病床边那张绝对不会舒服的硬木椅子上，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在晨光中浓密如帘。

她睡着了。

“已经四十八个小时没睡了吧？等着你醒来。”蹑手蹑脚推开门溜进来的路明非从护士手中接过一张毛毯搭在夏弥肩上，有意无意地说。

虽然对于龙族而言四十八个小时没睡算不得什么事情，据白芷柔说她们就算是几百年不睡觉都没问题来着。但对于人类和混血种来说这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

感情这种事啊，就是这种小事才最能震撼人心嘞。路会长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情感鸡汤此刻活灵活现的用在了这里。

果然这种东西对于师兄这种大直男很有杀伤力啊，路明非只见楚子航缓缓睁开了眼睛，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女孩，同时十分贴心的帮女孩拉了拉毯子角——但他似乎动作有些粗鲁，完全是手法生疏导致的。

“袭击咱们的人弄清楚了么？”楚子航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向路明非问，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病房里只能听到仪器的滴答声。

路会长朝着小护士挥挥手，后者马上会意离开了病房，甚至十分贴心的带上了门。

想来路会长如今也是学院的头牌了，这点影响力还是有的。

“弄清楚了，本来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看来你是准备先听好消息了。”路明非也压低声音说。

楚子航点点头不置可否，这种顺序对于他而言其实没什么选择性。

“好消息嘛，袭击咱们的人弄清楚了，是日本那群王八蛋，他们纯属吃饱了撑着。”路明非气呼呼的说，该死的倒霉鬼赫尔佐格，你就在东京好好待着等着路会长的惩戒就完事了，可偏偏在这里整出这种事情，这让向来靠着前世记忆神算的路明非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会是他们，按理说日本分部在最近几年应该是最安全的分部之一，甚至几年没有汇报有龙族活动的轨迹。”楚子航皱了皱眉，同时轻手轻脚的翻看着路明非带来的资料。

狮心会作为执行部的准预备组织，身为会长的楚子航自然能得到一些不一样的消息，就比如关于日本分部的内容。

“可是……纸包不住火，呃，或许不是这个意思，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是这个，总之师兄上次去日本咱们不是被人家挑衅了嘛。就像蟑螂理论一样，如果能在光天化日下看到蟑螂，那大概率是阴影里面的蟑螂挤不下了。”路明非挠挠头，作为曾经文学社的干事词汇却如此频繁让他有些惭愧，不过想来他现在只要武力值无敌就够了。

“这样么，你的意思是日本分部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那他们袭击我们的原因是什么？”楚子航又惊又疑，作为学院的分部，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情况，那校董会和校长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路明非耸耸肩，又将几张纸递给了楚子航，那上面是几位从日本回来的专员的口述。楚子航越看表情愈发凝重。

“所以我们确信袭击我们的死侍是日本分部干的？”楚子航看完了资料，从路明非收集来的资料来看，日本分部，确实是一个血腥的黑洞。靠近它，只能闻到它散发出的血腥味。

“不一定喽，日本分部也分好人和坏人来着，袭击我们的死侍，大概率来自于一个叫‘猛鬼众’的组织，这是学院在咨询日本分部后得到的确切的回答。”路明非似乎对此有些不屑，楚子航则是点点头。

“日本分部和猛鬼众在日本的关系嘛，大概率和师兄你和凯撒在卡塞尔差不多，他们是有组织的混血种，很麻烦的。”

路明非说，反正至少从前期来看似乎确实是这样的，就像象龟那个家伙至死都相信橘政宗是他的父亲那样。

“这样么，我知道了。那坏消息呢？”楚子航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路明非的说法，话锋转向了另一件事。

“这个嘛，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啊，因为你在润德大厦和芝加哥的表现，你大概率将会成为校董会‘可疑血统’调查的对象，此外校董会也弹劾了校长。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路明非向楚子航说，楚子航有些不安。

他在爆血之后受过伤，很清楚在爆血之后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任由校董会调查，他会爆血的事实大概率会暴露。

路明非拼命的挠头发，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他都不记得了，毕竟在前世在这一段时间里他活的很丧，整天在浑浑噩噩的饮酒，对于外界的事情一点都没怎么关心。

不过他还记得那个俚语笑话，如果这一次他还有出庭的机会的话他丝毫不介意再讲一遍那个笑话给校董会的王八蛋们。

不对，记忆似乎还有一些来着，芬格尔和副校长在这件事的周旋里面貌似发挥了很大作用来着。以至于一段时间狮心会都十分敬佩芬狗来着。

这件事不是他要担心的主要事情，似乎发布芬里厄复活的那个消息的猎人网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