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煽动翅膀能掀起一场风暴,但风暴无法改变绝对大势的走向,比如红色巨人的倒下。
前世巨人倒下时,江白水还只是个岌岌无名的小商贩,没亲自参与到那场瓜分巨人的盛宴,而这次他绝不能错过。
一个大致的计划渐渐在他心中成型,他要在巨人倒下前尽可能壮大自己。
窗外的天空彻底陷入黑暗,月亮从山那边缓缓升起,月光照在江白水身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望着窗外的繁星让人有几分痴迷,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夜空了,这一刻世界仿佛在他手中。
“阿哥?”
一道低声地呼唤使他从沉思中醒来。
转过身看到病床上那张小脸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江白水心中满是心酸与歉疚。
走到妹妹跟前,摸了摸她的额头,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许这就是文人常说的无语凝噎吧。
当他略显沧桑的眼神与那双澄澈的大眼睛对视许久,才有些哽咽的开口道:
“素素,你能再叫一声阿哥吗?”
“阿哥,我饿了想吃蒸蛋。”
“阿哥你怎么哭了?”
看到哥哥微红的眼眶,江白素有些慌张道:
“阿哥别哭,我,我不吃了。”
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江白水仿佛被化开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改革开放的第二年,母亲白慧兰病入膏肓,阿婆拿着家中仅剩的两个鸡蛋做了碗蒸蛋拿给她吃。
母亲只尝了一口,就用最后的力气推给他们两兄妹。
“你们吃,娘不饿。”
最后母亲流着泪死了,死前口中还嘱咐道,让他照顾好妹妹。
可惜如大梦般的前世他没能对得起那半碗蒸蛋,想到这儿江白水眼中豆大的泪珠儿止不住的往下落。
他还记得,妹妹扑在母亲还挂着泪水的尸体上放声大哭道:
“呜呜呜,娘,娘娘你不要哭,素素不吃蒸蛋了!”
想完这些江白水长长呼出口气,抹掉眼泪,却又忍不住暗笑自己五十几岁的人了,怎么真跟小子似的这么多愁善感了。
再次对话,对妹妹而言只是短短几小时未见,而他却等了三十七年。
“没事儿哥哥见你好了高兴的哭了,先忍着,刚做完手术不能吃东西。”
孩童是忘性最快的,刚才在担心,这会儿就偏着脑袋问道: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阿哥我好饿啊。”
这一刻江白水恨不得把全世界好吃的都搬来给妹妹。
但他知道,刚做完手术要等肠胃恢复功能才能吃东西。
“等放个屁就行。”
“放个屁?”
江白素的小脑瓜想不通放屁跟吃东西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还是相信阿哥的话,她决定今晚要等个屁出来!
夏天的夜过的很快,早上六点天已经亮了,江白素有些懊恼怎么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等她看到坐在床沿上正笑眯眯看着她的阿爷,再次兴奋起来。
吵嚷着问江白水她昨晚放屁没有,惹得病房内一片笑声。
娟婶打趣道:
“我看你个小馋虫是想吃的了吧!”
没到凌晨五点,还在睡梦中的江白水就被阿爷叫醒,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是连夜赶来的。
这年头的农村人无论干活还是去哪儿基本都是步行,可六十多岁的阿爷连着走了半夜,还是让他很不是滋味儿。
白启房却很不在意的说,想当年打老蒋一天奔袭数百里,慢悠悠走五十里算什么?
到了中午江白素也通了气,喝了点娟婶送来的米汤就又睡着了。
吃过饭,白启房从怀里掏出汗巾,又从里面拿出用白布包着的一把毛票。
这是他借了十几家才凑来的。
“手术花了多少钱?不够的话建军你先给叔垫上,下次还你。”
说着就把手里的毛票数了一遍,一共三十七块四,面值最大的是张两块的车床工人票。
钱递到杜建军跟前,他却连连摆手道:
“叔,手术没花钱。
我跟娟都是职工,职工家属有报效呢,素素手术用的小丽的名字。”
小丽是杜建军跟刘娟的女儿比江白素还大两岁。
得知孙女手术花的国家的钱,白启房顿时气愤不已,大声吵嚷着要去交钱却被几人拦住。
杜建军更是苦苦哀求,这事儿放在明面上讲他这工作怕是要丢了。
白启房却黑着脸对着杜建军怒吼道:
“你,你要我怎么说你?亏你还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人,怎么能骗国家的钱!
信不信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育教育你!”
江白素从小到大还没见阿爷发过这么大的火,被吓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这我,哎呀!”
被这一骂,杜建军也没法反驳,一拍大腿就一脸生无可恋的臼杵在那儿挨训。
娟婶也被吓的不轻,丈夫万一真因此革了职哭她连都没地儿去,急忙劝道:
“哎呀,老爷子您小声点儿行不?让人听见了建军工作可就丢了!”
听她这么一说白启房嚷得更大声了。
这可苦了刘娟,急得带起了哭腔。
“白叔说话要凭良心啊!建军从小没爹就您待他好,他也从小把您当爹一样看。
素素这丫头要做手术他拉着我就往医院跑,用小丽的名字也是为她好,可到头来没落着您一点儿好!”
俗话说男怕女缠,刘娟这么一哭白启房脸上臊的慌也不再吵。
“哼!”
冷哼一声便黑着脸坐到了孙女床边,闭上眼睛仰起头似乎再说,羞与尔等为伍!
见阿爷不再闹,江白水才走到跟前低声劝道:
“阿爷,当时不是着急动手术吗?待会儿就过去交钱,怎么也不能让国家亏损。”
白启房的脾气除了阿婆王收花,就属江白水最了解,他要真闹早就跑出去满世界嚷嚷了。
前世老爷子在电视上得知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八十多岁硬是拄着拐棍儿到县政府门前抗议,把一群年轻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听他这么一说,白启房依旧拉着脸却睁了一只眼睛看向江白水问道:
“真的?”
“当然,我这就去找医生说明情况。”
说罢就拉着耸在一旁的杜建军往外走。
“等等,把钱拿上!”
白启房站起身,把满是汗味儿的毛票塞进江白水手中。
从住病房出来两人下楼就往急诊室走。
“白水,你真要把钱交上?”
“那当然,不给的话让阿爷知道还不得发多大火,真跑出去嚷嚷就完了。”
似是想到白启房穿着身灰军装满世界嚷嚷的样子,杜建军吓得打了个冷子,就拉着江白水要往医院外走。
“我来的时候没带钱得回去取。”
却听江白水笑道:
“哈哈,建军叔不逗你了,咋们去梁医生哪儿招呼一声就行。”
杜建军也不是个顽固的人,农林局里大小的领导吃饭都要打局里的白条,他这看病救人的事儿比起那些正经多了。
“那好,白水你小子打小机灵到时候帮叔打打掩护。”
他也有这个打算可刚被老爷子一通数落,有这贼心没这贼胆,得拉个垫背的才行。
接着杜建军向江白水借了七块钱,从一旁的小贩哪儿买了两包大前门就去急诊室找梁医生。
江白水则打算去找林丹风,有些钱欠了心里不踏实。
从七九年到这会儿已经改革开放五年,可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依旧没多大变化。
城里的商铺依旧只有一号到三号,新华书店还在小城最中心,甚至连限制这小小城市发展的低矮城墙仍旧矗立。
医院在县城的最南边,车站则在最东面,从医院出来要经过一条两米多宽的短街,而这里也是小贩的天堂。
看着短街上十来个小贩江白水有些感慨。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不久后自己也会加入其中,甚至还不如他们,只能像医院里那个卖货郎一样挑着货物四处售卖。
从短街出来,到了小城唯一的正街上世界顿时清净下来,除了自行车跟行人偶尔还有车辆打着喇叭招摇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