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李镇宗刚满十七岁年纪,情窦初开,正是心中所装全部都是女人之时。
在潘金莲的娘家里,六个兄弟姊妹之中,金莲和五姐金香之间感情勉强还算尚可,并不像其他几人那般生疏。
李镇宗的父亲很早便撇下他们孤儿寡母,只身一人离开清河县,究竟是生是死早已音讯全无。
如此这般,潘金莲多年以来看着李镇宗长大成人。
潘金莲长相模样毕竟一流,谁人看了不是大动凡心?
那日早晨,卯时二刻。
白雪纷飞,北风如刀,满地冰霜。
潘金莲仍旧熟睡着时,被一股强烈尿意硬生生憋醒。
她险些连鞋都顾不得穿上,从闺房里夺门而出,一路快跑着去茅厕里解手。
其时乃是清河县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分明前一日还是漫天秋色,于是潘金莲身上只穿了那件随身的大红遍地金比甲。
寒风透过茅厕门缝,吹得她娇躯连连颤抖。
赤着的白胳膊白腿儿被寒风激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恰逢此时受母亲潘金香所托,前来紫石街为潘金莲送棉被的李镇宗站在篱笆院墙外,将经过看了个一清二楚。
看见金莲是如何如何从房内匆忙跑出,看见金莲又是如何如何飞身冲进茅厕里。
李镇宗心中登时乱成一团,那哗哗水流声萦绕在耳边,他生怕迟了片刻错过这等好事。
忙是将怀中棉被放在墙角的积雪上,手忙脚乱地顺着篱笆爬到茅厕顶盖。
只看了片刻,便被金莲发现,金莲当下倒吸一口凉气,匆忙系上腰带冲出茅厕,一眼认出趴在顶盖的贼子是李镇宗。
李镇宗一惊,慌慌张张从顶盖之上一脚跳下,顺着篱笆院墙落荒而逃。
金莲自是不可能放过他,正想着晌午时分趁着天气暖和,去他家中找五姐告状。
怎料偏生此时西门庆府上盛传李镇宗失踪了,西门庆府上派人与潘家众人遍寻李镇宗,均是无果。
金莲眼见李镇宗突生变故,倘若将此事闹大定然对自己不利,极是容易给自己招惹麻烦上身,便将茅厕一事藏在心中不提。
众人都道清河县里近来又有势力颇大的流氓地痞出现,闲逛在外的李镇宗多半是被其抓走。
但是无一人得知,原来这李镇宗刻意找了间破庙将自己隐蔽了起来。
每日只等天色晚了之后才从破庙里出来,形如做贼一般潜身至人烟稀少处偷偷溜进紫石街,在潘金莲家茅厕近处藏身。
可惜这李镇宗处心积虑苦守半月之久,然而自从首次得到了甜头之后,却始终再也未得逞过。
他又怎么知道,经那日早晨之事,潘金莲便再也未踏足过那间茅厕,始终只在偏房里用铁盆埋好土进行方便。
半月时光,弹指便过,今夜李镇宗实在饿的急了,恰巧今夜西门庆与应伯爵一拍即合率领家人盛情迎接武、潘二人到来,府上几扇大门始终大敞着。
李镇宗一路至暗处偷偷摸摸从门外溜了进来,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
此刻,府中的人都问他这半月以来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他因着脾气秉性过于老实,便就编造出了一个漏洞百出的低级故事。
大致上就是他当日不慎被流氓地痞抓走,之后又趁其不备死里逃生跑回来。
任凭谁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实在扯淡,但事已至此,毕竟武松溪及其嫂嫂都在场。
西门庆倘若一直对李镇宗追问下去,实是容易落人口舌,显得他不敬重武松溪以致于过于为难李镇宗这小猢狲。
应伯爵皱眉问道:“外甥且说,你究竟是被何人抓走,究竟是草里蛇鲁林,还是过街鼠张胜?亦或者是坐地虎刘华彦?”
应伯爵所提的这几位,都是在道上鼎鼎大名之人,老实懦弱且异常不合群的李镇宗自是一无所知。
当下李镇宗便急忙选了个姓名听上去较为生疏的人,急声道:“就是那坐地虎刘华彦。”
应伯爵心中一紧,连忙看向西门庆,只见西门庆满脸狐疑,反复思量。
片刻之后,西门庆命小厮来保将李镇宗带下去换身干净衣服,好生洗漱吃喝一番。
来保听命行事,便要将李镇宗带了下去。
潘金莲气得急了,道:“慢着,畜生你给我跪下,诚心实意的赔礼道歉!”
旁人都道潘金莲是气愤李镇宗在外不争气,仅是想要通过李镇宗的道歉来让这家主人不将此一节记在心上。
吴月娘便微笑道:“嫂嫂这又是何苦,我相公与你家叔叔称兄道弟的,咱们都是自己人来着,你说,何等的人才会为难自家孩子?”
李娇儿,孙雪娥,应伯爵三人连连点头称是。
潘金莲气得咬牙不止,右臂伸向前,上去便是两记响亮耳光狠狠扇在李镇宗脸上,只听得啪啪作响。
李镇宗当即落下泪来,既是疼的,也是羞的。
如此这般,金莲心中才略微解了点气,方肯对李镇宗罢休。
李镇宗前脚刚被来保带下去,金莲便俏脸儿铁青的拉着武松溪从正厅里走了出去。
众人心中都想着,其实这原也没有什么,也是当姨娘的对外甥太过恨铁不成钢所致。
且说金莲拉着武松溪一路走到正厅外面的石墩旁,金莲生怕被人听到说话,于是便不停地又快步走了一段路。
直至快要走出第三进院时,方才停住脚步。
她一口气将那李镇宗干的好事全都对武松溪讲了。
末了,她这般说道:“若是就这样了,可就算是便宜了他,我有心明日一大清早将他带到我五姐面前,我痛痛快快羞辱他一番!”
武松溪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区区小事,算不得什么,毕竟是你的娘家亲戚,倘若将此事闹得太大于你而言实在是不好看。”
金莲又怎么可能不懂武松溪的意思,她连忙说道:“你且告诉奴家,这怎么是区区小事了?”
“那天夜里,奴家将生平往事一并全部告诉给了你,这些年以来,奴家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你心中都有数。”
“我潘金莲却是那不三不四、不贞不洁的下流胚子了?平白无故的被这小畜生那般偷看!”
金莲话音刚落,她心中顿生迷茫,难不成自己当真不是那不三不四之人?
武松溪正要说话,忽听得身后的第二进院里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金莲和武松溪急忙转头去看,只见是方才将李镇宗带下去的小厮来保。
看上去,似乎是发生了顶天要命的大事,来保手忙脚乱风风火火地竭力向正厅跑去。
金莲脱口而出道:“来保!你怎么了?莫不是那小畜生耍了花样?”
来保一面跑着一面说:“二位别乱走,现在府上十万火急,速速随小的跑回正厅!”
“小的急着赶快禀报我家老爷,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