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曾广志一觉醒来,神思尚且还处在朦胧之中。
忽而觉查身下一阵温热,下意识伸手朝着身下探去,用力左右摸了摸。
这一摸不打紧,登时感觉手中一团湿腻,似是有什么物事被人剁碎捣烂,腥味四溢。
曾广志心中一惊,猛然睁开双眼,朝着身下看去。
只见身下裤子上牢牢覆盖着一大团鲜血淋漓的物事,他大脑“嗡”的一声巨响,吓得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掉出来。
呼吸骤然间急促起来,慌慌张张地坐起身来,伸手在裤子里面快速抓了抓,他发觉自己的身子完好无损,心下这才稍宽。
眯着眼睛细心查看那团物事,红里透着紫,似是被乱刀剁碎了的器官部位。
这时他娘子恰好从屋外走进,眼见曾广志半身鲜红,急问道:“这是什么?”
曾广志未答话,妇人瞠目结舌地走到曾广志身后,细心瞧了那物事片刻,却也瞧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此刻曾广志心中已有了底,冲着妇人急声道:“随我来,速速去门口查看!”
二人一前一后从房内疾速跑出,经过院内,一路跑至门口。
推开门来一看,只见门前躺着整整三具死尸。
三名死者身高、模样各异,分别以上、中、下三处整齐排列。
曾广志和妇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匆忙看向彼此,只见彼此脸上都是写满了惊惧与苦色。
前一日潘阳吉的所遭所遇,他二人心知肚明。
眼下看来,今日是依次轮到他曾广志了。
结合着那一日在天汉桥边看见的那第一具尸身,以此类推,每过一日,便多加一具尸身。
便是第一日、第二日以及第三日!
他二人吓得心肝齐颤,不敢在此地多作逗留,匆匆忙忙转身跑回房内。
刚一跑进去,飞速就将门闩用力插了上。
曾广志双手颤抖着将腰带解开,只见肚脐三寸以下不知何时被人贴了一张纸条上去。
他将纸条用力摘下来,只见纸张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字:死。
曾广志及其娘子当场便吓得昏了过去。
眼下这寒冬腊月的苦寒时节,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
整个清河县里,无论白昼与黑夜,各处都是一片死寂。
如尖刀利刃般的北风之中,时刻夹杂着雪花,大街小巷里每人的脸上,尽皆无有一丝欢喜之情。
巳牌时分,县衙。
李拱极在内堂里将武松等县衙骨干成员召集在一处,他脸上写满了焦虑。
旁人也能够瞧得出来,似有大事即将发生。
李拱极反反复复将手边的那杯温茶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这般说道:“今日皇宫里面来人,负责押运山东花石纲的宫里当红人物李公公,即将抵达清河县。”
坐在一旁的县丞王天候连忙问道:“既是宫里的当红人物,又是负责押运山东花石纲,怎么不到临清城,反而转道而行至清河县?”
李拱极道:“此一节,本官自然也是匪夷所思,此事内里透着诡异,本官百思不得其解。”
县丞王天候道:“这可是大事,我等不可掉以轻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倘若是招待不周,在这位李公公口里留下了把柄,人家回到宫里之后,随随便便的两句话,咱这官位可就难保。”
听闻王天候此言,武松才明白过来,为何负责押运山东花石纲之人今日抵达清河县李拱极会有这般反应。
因着平日里宫中人物几乎没有到清河县的,既是太监,那便是六根不净心存邪念之人。
况这位李公公又是宫中当红人物,连知县大人李拱极都囊括在其内,倘若稍有不慎,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武松这时问道:“知县大人,这位李公公姓甚名谁?大名叫什么?”
李拱极紧皱着眉头说道:“这位李公公名叫李贤佑。”
武松点点头,看着县丞王天候说道:“既是宫中当红人物来到清河县,我等必是夹道相迎,盛情招待不可。”
王天候道:“如此这般,容不得耽搁,此刻便命县衙里所有人两炷香之后在公堂里等命行事。”
武松道:“是,县丞大人!”
武松及众人领命,离开县衙内堂,下去忙活了。
待得众人离开之后,王天候便起身欲待离去。
他忽而发觉李拱极很是不大对劲,于是便走到李拱极面前认真问道。
“这位李公公虽是负责押运山东花石纲,我等好生迎接招待便是,你又何必如此忧心忡忡?”
李拱极凝思良久,抬起头来,在内堂里扫视了一番。
见四下里已无旁人,便沉着声音说道:“近两日以来,县内疑案频发,直到此刻,都还没调查出来究竟是何人所为。”
“死者死的蹊跷,况且此事又与太监相关。”
“在我得知这位李公公即将抵达清河县之前,心中虽是疑虑横生,可也是心知并不打紧。毕竟暂时死者无权贵。”
“但现如今倘若将这两件事情连起来一看,你说究竟该如何收场?”
王天候闻言,心中轰然一震,瞠目结舌地道:“倘若此事乃是这位李公公所为,死者我等当以如何处置?”
这时王天候才明白过来,为何一大清早李拱极脸上便作这副打扮,原来令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上级在清河县内犯下凶杀命案,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极是坐蜡。
倘若是不管理此事,放任自流,整个清河县里必是一番动荡,民心不安。
倘若是插手管了此事,必然会如前一任清河县知县的下场一样,被上级直接一把摘掉官帽,贬出清河县。
乃至是贬出山东,发配边疆。
王天候如此这般想着,无比颓唐地跌坐在太师椅上。
双眼眨也不眨,怔怔地凝望着天花板。
良久,又是良久,李拱极站起身来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本官速速命家人们在府上摆上宴席,好生盛情款待一番。”
李拱极一面说着,一面快步离开县衙内堂。
王天候望着李拱极那焦急的背影,渐渐的,面如死灰,心也跟着凉了下来。
这几日清河县内上上下下都是多事之秋,县衙里的大人们忧心忡忡焦虑不已。
臭水巷潘家河里的潘氏众人,此刻也是吵得人声鼎沸,大有大厦将倾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