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独个在房内一通忙碌,将炉火也烧上了,将白汤也炖上了,手中掐着一团砒霜用力捻成细末。
望着锅内汤水沸腾,转头看向窗外,眼见天色已然彻底黑透了。
她随手在灶台旁点上灯,找来一方抹布,煮在锅里。
此时已是夜里亥时二刻,整个清河县里一派天寒地冻。
惨白积雪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排开,深不见底,莫不可测。
武大郎挑着担儿从寒冬里风尘仆仆地归来,刚一进门,看见这妇人在灶台前忙活着。
他不禁是心生感激之情。
“实在生受了你,时辰都已这般晚了还辛苦你,天既已晚了,你回房里歇着才是。”
武大郎一面气喘吁吁的坐到一旁,一面这般说着。
这妇人面无表情,道:“你在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这么辛苦,奴家在家里风吹不着雪浇不着的,为你略尽些绵力也是应该。”
这妇人将先前思量好的理由对武大郎讲了,武大郎听了后,心中大奇。
但他这人生平毫无见识,为人性格又甚为单纯,往往是听旁人说了什么他便跟着信什么。
就便是他有时能有那么两分章程得以心中存疑,却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毕竟脑子也是不够用。
这妇人说什么,他都信。
只等待这妇人将他送回房里去,天色已然更晚,这妇人回到灶台前,准备将砒霜洒进汤药里。
她的手分明都已伸至锅前,心下却寻思起来:未免唐突了!
姑且就让这厮先喝上两日汤药,期间我在汤药里不断添些料进去,让他坏肚子,让他坏身子。
过两日我趁着合适的时机,再直接将砒霜全部洒进去。
到得那时,再让那老婆子在一旁按着他,他自然必死无疑。
这么想着,这妇人便将手中的一小撮砒霜随手甩进炉灶里。
洗了把手,从锅内舀出汤药,盛出来送房里给武大郎喝了。
这碗汤药里毕竟没毒,武大郎日复一日在外风吹日晒的,喝了之后自是百利而无一害。
翌日一大清早,武大郎将要外出卖炊饼时对这妇人说:“这药极好,吃了之后身子舒坦极了,有劳娘子了。”
这妇人懒得理会他,只等待他今日回来便开始往汤药里添些料进去。
以达到循序渐进着害了他性命的目的。
这妇人送武大郎走了,转头便回到房里开始梳洗打扮,等着武松来。
可也不知怎地,今日武松竟没来。
活活让她独自在家中等他等得抓心挠肺,一整天下来,也没见到武松人影。
原来,前一日武松和李瓶儿进房里之后,通宵欢愉。
一路直至当晚寅牌时分方才睡下,武松今日本想着醒来之后去县衙里画卯的,可李瓶儿突感身体不适。
李瓶儿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一下日子,发觉距离上次经期来到,已然过去了一段时日。
只怕是至多再过上个一日半日的,经期便要再次来到。
届时她便身不由己,想怎样都由不得她了。
于是便要趁着今日将此事再续上个几场,打算不放武松离家。
武松听了李瓶儿的主意后,说道:“可我现如今身兼两项要职,如果不去县衙里画卯,未免不成体统。”
李瓶儿用手指了指自己肚皮,满脸为难地道:“你若是去了,只怕你再回来时,你我二人便只能是相敬如宾了。”
武松自然是立刻会意,于是便将心一横,道:“既然是因为这个,那也简单,等到中午再去县衙里也不迟。”
于是这般,武松一整日都留在家里,直至下午酉牌时分才得了个自由身,去县衙里走了一趟。
武松他今日这么忙,又哪里还有功夫去紫石街找潘金莲?
倒也是苦了潘金莲,独个坐在家中郁郁寡欢。
心中一急再急,想着武大郎尽快死去最好,休要再耽误这件大好事。
当日酉牌时分一过,时至戌牌时分。
天色又已暗了下来,白日时分的明媚暖阳仅仅只是那么一、两个时辰里的乍暖还寒罢了。
这天气实在苦寒,令人回家之后便死活都不想再踏出家门半步。
纵然夜色美如画,天地之间夜雾弥漫,月色皎洁,群星璀璨,却也是令人望而生畏。
眼看着年节将至,这一年终于要过去了。
狮子街,西门庆府上。
第一进院里,大红灯笼一盏紧接着一盏的在房檐下挂着,府上众人全部都聚集在门口。
西门庆及吴月娘,孙雪娥,李娇儿三位娘子站列整齐,双眼目光直直地定格在大门前。
府上的二十余位丫鬟和小厮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
不断交头接耳,同样也是站列整齐,站在这里不离一步。
小厮来保,来旺,玳安等人在场。
丫鬟宋惠莲,迎春,绣春等人也均在场。
会中十友众人多半也都在此,应伯爵,常峙节,谢希大,吴典恩,卜志道一一在场。
应伯爵等人也是同样,挨肩擦背,说说笑笑,闲嗑牙。
时不时地将头转到大门前方向,定睛看去。
西门庆府上今夜显是有大事发生,回想起上次有这般大场面时,还是武松和潘金莲二人来此赴约夜游。
再上一次,那还是去年过年之时。
今夜之所以与往常如此不同,便是女儿西门大姐携女婿陈敬济从东京城内归来。
除此两位今夜的主角以外,另有一位府上之人,也算今夜的半个主角,那人便是府上丫鬟庞春梅。
话说西门庆的亲家陈洪乃是东京城八十万禁军副提督,近半年内,朝中有人与陈洪的背后靠山杨提督因政见不同,彻底闹翻,无半寸缓和之余地。
二者连连斗法,誓要将对方斗倒。
近两月以来,杨提督倒台,陈洪被连累流放,一时间陈家上下鸡飞狗跳,日月惨淡无光。
应伯爵先前纳闷西门庆为何一连多日没有露面,其时,西门庆整日将自己闷在书房里所为之事,便是此事。
可到头来,西门庆一片苦心尽皆做了无用之功。
无一事不是如同滚滚江水向东流去,半分用场也没派上。
眼下陈家既已败落,女儿西门大姐便要和陈敬济从东京城来到清河县躲难。
今夜府上众人之所以都聚集在第一进院里,就是为了迎接西门大姐归来。
同时,也是迎接府上丫鬟庞春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