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带她二人前去书房,书房内的东面墙上摆满各式各样的书籍。
武松原本不是个喜欢舞文弄墨之人,这些名贵典籍不过就只是大户人家摆摆脸充充样子罢了。
在那墙角,赫然摆放着一只十余寸见方的铁盒。
武松平日里对它爱护有加,每每用过之后便将盒盖紧紧锁死。
盒盖上的铁锁很是崭新,此刻它在书案上的灯火映照之下,明亮异常,锁身刺人眼目。
武松拿着钥匙甫一将盒盖打开,潘金莲和李瓶儿忙是凑至近前,弯腰低头细细打量。
只见盒内铺了一张宣纸,这张宣纸被一把掀开,潘金莲和李瓶儿登时俏脸儿一红,继而欣喜若狂,打从心底按捺不住的兴奋。
铁盒内所装物事皆是造型各异的珍稀玩具,像是银托子、相思套、硫磺圈等,实为相当罕见。
潘金莲迫不及待从铁盒内拿起一块形如龙眼的空心铜球,只见这铜球的球身上微微裹了些金。
潘金莲小口微张,惊讶问道:“这……这怎么长得像是葡萄?”
李瓶儿微微弯着纤细腰肢,深深凝望着武松。
武松一派大玩家之姿,将这空心铜球从潘金莲手中拿了过来。
伸出食指来,上上下下比划着,介绍道:“这东西名叫缅铃,嘿嘿!缅铃嘛,谁用谁知道,谁用都说好。”
潘金莲挽住他手臂,霎时间欢愉得如同一个女娃娃。
武松将这方铁盒放在书案上,把铁盒内的物事一件件拿出来依次介绍。
潘金莲手忙脚乱地去将房门紧紧关闭,继而又用铁锁将房门反锁了上。
这一晚,堪堪可称是群星散落,月光破碎!
潘金莲和李瓶儿趁着闲时问武松,说这些玩意儿他都是从哪里得来。
武松将实情告知,其中有些是李拱极亲自给他的,有些是县内的达官显贵们奉承给他的。
这些物事,多半是从国外而来,潘金莲和李瓶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是实在情有可原。
比如那形似龙眼之物,是从缅甸国而来。
这些珍稀物事,可谓是令潘李二女大开眼界,二女彼此都是一般的受用。
这一晚,通宵玩闹,一路玩闹至翌日的三更天。
到得最后,李瓶儿竟是颤笑个不停,她拉着潘金莲说道:“国外自然是有国外的好,我从小就常听老人说国外和大宋全然不同,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
“可是那天高地远的,千里迢迢,路途凶险,谁又敢去?现如今托咱官人的福,倒是体尝了一番,有趣有趣,哈哈。”
潘金莲挽着武松胳膊,笑道:“你看将妹妹高兴的,只怕是先前那个叫做花子虚的贼囚根子死了时,妹妹也没这么欢喜。”
武松挠挠头,笑说:“啊呀!先前花子虚死时瓶儿究竟是欢喜还是悲哀我都不记得了。”
李瓶儿才不管其他,一面耐心锁着铁盒,一面撇下了一句:“那狗东西死不死活不活的,与我又有何干。”
武、潘二人闻言,都是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捧腹。
府上客房内,西门庆睡在孟玉楼身旁,放声打鼾。
孟玉楼躺在被窝里,红缎子被将她身子盖得严丝合缝。
她双眼目光直直望着天花板,她面上虽是无一丝表情,但内心里却如汹涌涛浪一般翻涌不止。
心中恨便恨那薛嫂,倘若没有这老妪,今时今日自己根本就不会与西门庆相识。
若是没有西门庆这厮闯进她的人生里来,她便可以堂堂正正地与武松往来。
想必几番恩爱之后,她也就顺理成章的住进这天汉桥边里来了。
偏生因为那薛嫂,这一切尽归梦幻泡影。
今日她和武松虽是刚刚相识,但一眼之间就感觉仿佛认识很久了的。
想到这一节,她心中一叹,心道:这哥哥我似乎原来便是见过了的。
念此及彼,先前她与西门庆相识之时却是平平无奇。
内心之中也不起一丝波澜,认识了便认识了,便如一列孤鸿在天边飞过一般,实在算不得什么。
便在这时,睡梦中的西门庆将右手猛然伸过来,紧紧搭放在孟玉楼的香肩上。
孟玉楼正要闪避,只听得西门庆“嗝”的一声打了一个响嗝。
孟玉楼顿时气急败坏,用力将西门庆的手甩到一旁。
她整个人翻身坐起,双膝微屈,双臂环抱着双腿,俏脸儿上浮现起一抹阴鸷,将牙都给咬疼了。
翌日戌时五刻,梳洗完毕的西门庆拉着孟玉楼的手一路踏雪至膳厅。
武松及两位娘子早早的便已坐在饭桌前,饭桌上摆满了早饭。
西门庆满脸堆笑,双手抱拳道:“哥,一觉睡醒,我来给你请安了。”
武松了解西门庆和应伯爵一样,都是个天性幽默之人。
他随手冲着西门庆一招呼,拉着西门庆坐至身旁。
孟玉楼随西门庆一同入座,潘金莲柔声问道:“夫人,昨夜在府上睡得可好?”
孟玉楼气愤半宿,直至天明时分才困得上眼皮直打下眼皮沉沉睡去。
她从潘金莲手中接过筷子,小抿了一口豆浆,轻一点头默默道:“自然是很好。”
李瓶儿眼见孟玉楼面色苍白,眼皮以下也是微微泛黑,便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身子仍旧难受吗?”
孟玉楼只是摇头,心道:我若是如你们一般,别说身子是假难受了,即便是真难受也是一笑了之。
想到这一节,她不禁是朝着武松脸上看去。
她昨夜气愤半宿,同时又思念武松半宿。
此刻情郎就端坐在她面前,苦寒如冰窖的内心终于见了点晴。
孟玉楼想和情郎说话,寻思片刻找到了个还算自然的话头,冲着武松说道:“武都头,您府上的房子可真是……”
孟玉楼刚刚开口,膳厅外面突然暴发出一阵犹如一夜之间全家被灭满门了的哭喊声。
饭桌前的几人先是一怔,随即纷纷站起身来,朝着膳厅外面定睛看去。
只见在管家洪金燕的带领之下,一个蓬头垢面通身上下血迹遍布的高个男子痛哭着跑进。
此人一路跌跌撞撞,落魄得仿佛双脚都已不听自己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