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只能想这么多，再高深的事情，他也不敢细想。

他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转头看了邓恩一眼，缓缓答道：“刚才这里举行了疑似邪神降生的仪式，被我们阻止了。”

“哪个邪神？”

“原初魔女。”

邓恩沉默片刻，颔首道：“果然，我之前得到过提醒。”

见艾伯特诧异地看着自己，邓恩沉吟片刻，想了想，说道：“好像叫克里斯，是你们机械之心的人。”

邓恩看着艾伯特，有些疑惑地问道：“克里斯没告诉你吗？之前他通了‘鼹鼠’的灵。”

克里斯……

艾伯特叹了口气，指着迷雾村的废墟：“他刚才就在闪电的中心。”

邓恩沉默了，过了许久，他轻轻拍了拍艾伯特的肩膀：

“我们是守护者，也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和疯狂的可怜虫。”

两位队长并肩站立在阴沉的夜里，夜空中那轮红月把绯红的月光投向大地，为他们镶上一层轻纱般的红边。

终于，艾伯特开口了，他看着在远处废墟中忙碌的机械之心、值夜者和代发者们，一字一句地说：

“所谓英雄，是为他人而变强的人，更是为他人而牺牲的人……之后他的葬礼，希望你能来。”

艾伯特走向废墟，身影在邓恩的眼里是那么的孤单苍老，他觉得自己正在看着一个和邪恶搏斗了一辈子，却没得到喘息的人。

邓恩脱帽，沉默即是答案。

官方非凡者们从迷雾村的废墟中挖出了上百具焦黑不全的尸体，他们都是惨死的村民。

其中祭坛坑里的两具尸体，贝里尔和雪伦夫人的，已成细碎的残骸，正被各种符咒、非凡能力驱除残留的邪异力量。

由于尸骸残缺不全，加上这个世界又没有相应的科学技术，之后值夜者的戴莉和弗莱接过了辨识尸体的工作，他们利用非凡能力辨别了全部尸体，却没有找到克里斯的尸体。

这很好解释——即使序列6、序列5的雪伦夫人和贝里尔在闪电之下也成了细碎的残骸，仅有序列8的克里斯很有可能在电光中直接变成气体消失。

当时原初魔女降生仪式正在进行，祂的意识可能抵挡了一部分闪电，而克里斯什么也没有，他没任何防护措施……

…………

《廷根市老实人报》：

“6月19日夜，本市突降暴雨，市郊的迷雾村被闪电击中，有关部门正在统计伤亡人数，据悉，搜救工作业已结束……

廷根市政府提醒广大民众，不要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前往郊外，以防雷击……”

…………

6月20日，廷根北郊，拉斐尔墓园——

天空阴沉，乌云从四处汇聚过来，似乎要在廷根降下另一场雨。

墓碑间的杂草摇晃着，它们虽然脆弱，但生命顽强，就算在碎石缝隙中也能容身。

从霍伊大学和机械之心掌握的消息来看，克里斯在鲁恩没有亲人，发往伦堡的电报也尚未得到回应，他是一个孤独的人。

即使克里斯是在宫廷政变后少数被国王赦免的人，是多蒂家族最后的血脉，唯一的幼子，但毕竟他终身不得再回伦堡，因此他的死活对于伦堡的新贵族来说毫无意义。甚至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们可能聚在一起庆祝多蒂家族的真正覆灭。

此刻，克里斯的朋友们差不多都到了。

午后的凉风吹拂众人的脸颊，他们表情或是刚毅或是柔和，但都无法掩饰眼底深沉的悲伤。

克里斯的墓碑立在墓园南角，靠近后勤部和圣数教堂的地方。

由于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棺材中只有他的几件随身物品。

艾伯特、霍里克、巴乔和杰森肩扛黑褐色的的棺材，从远处慢慢走来，棺材不重，但他们的表情却仿佛它重有千钧。

机械之心早就知道巴乔和杰森是野生非凡者，但艾伯特却主动联系了两人。他们从龙舌兰酒馆匆匆赶来时，难以置信之情溢于言表。

四人将棺材放入挖好的墓坑中，各退一步，回到人群中。

托尔比·韦尔伯穿着一身极为严肃的黑色长袍，手持一本厚厚的经书。

“……黑暗中总有一丝光明，克里斯·多蒂忠于荣誉，忠于信念，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蒸汽与机械之神的虔诚的信徒……神会庇佑他，引导他进入祂的国度……

……他永远也不会离去，他将化为星辰，指引我们前行的道路，他永远也不会离去，安息吧，克里斯……”

托尔比主教在胸前画了一个三角圣辉，无声地让出空来。

柔软的黑色的松土被一铲一铲地铲进墓坑，渐渐盖住了棺材。

安妮倚靠在凯瑟琳的肩头，低低地抽泣着。她和克里斯只差一岁，平时有许多共同话题，十几天的相处中，两人已经成了亲近的朋友。

霍里克抿着嘴，看着墓碑上克里斯的照片，久久不能言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对上克里斯坚定的双眼，他的眼底燃着火，足以烧穿白雾。

艾伯特和弗雷德站在一旁，后者虽然没法完全康复，但伤势已经稳定。他们的眼中是浓浓的惋惜。

巴乔身穿不合身的黑色西服，默默地念叨着什么，他和杰森和其他人隔开了一小段距离，他们的身上有浓烈的酒味，他们曾试着用酒精麻痹自己。

在场没有一个人和克里斯相识的时间超过一个月，可就在这短短十几天中，他们和克里斯的感情却像多年未见的老友，甚至可以用“相见恨晚”来形容。

对于龙舌兰酒馆，他是听话的学徒，是巴乔救命恩人的救命恩人，是能和内向的杰森聊上天的人。

对于机械之心，他曾是野生非凡者，也是敢于舍身与邪恶搏斗的人，更是为他人牺牲的英雄。

墓碑上雕刻着克里斯的照片，他身穿衬衫，朝众人微笑着，表情是如此淡然随和。

照片下方刻着他的墓志铭，很简单，只有三个单词：

“守护者；”

“英雄；”

“好朋友。”

巴乔和杰森最先离开，后者盯着克里斯的墓志铭，低声自言自语道：

“这三个词足以概括你的一生吗？克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