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就是武举乡试。
这是永安城内四年一度的盛会,四外八乡的武秀才纷纷来到城里,考取那能够让自己,乃至整个家族光宗耀祖的武举人。
成了武举人,大萧朝廷就可以直接任命成为镇守一方的武将,可以说是从庶民直接变成领兵打仗的将领。
这是朝廷选拔武将的考试,意义非凡。一旦有人干涉比赛,往往后果很严重。与科举考试中的舞弊一样,如果发现作弊,往往都是抄家杀头的大罪,没有人胆敢用自己一家老小的脑袋犯险。
作为申界山牢狱郎中的孙承年可以带着纪云参加,他也是三个徒弟中唯一有资格参加乡试的学徒郎中。
这是从未有过之事,相当于高考中安插了一名临时工监考。
孙承年带着纪云坐在演武场一侧的厢房中,腰间系上郎中的杏木腰牌,而纪云腰上却空空如也。
他还不是正式的郎中。
这里临时被改造成武举乡试的医馆,寻常的举石锁,骑射之类的单人项目一般不怎么用得上。
但到了双人对战时,刀枪无眼,武秀才们如果受伤,还是可以得到一些医治。
纪云坐在孙承年的身后,颇有兴致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演武场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可以纵横骑马,只是一个四合院子,中间垫了黄土,两侧刀枪架上摆好各式的兵刃。
这时,从侧门又走进来两名郎中,腰上都有郎中的杏木腰牌,同样走进厢房,坐在孙承年的身旁。
“呦,这不是老孙吗,从地牢里出来了?”
说话的是一名棕色长袍的老头,典型的郎中打扮,头上光溜溜没什么头发,只是在鬓角一圈有些黑白相间的绒毛,一看就是多年学医的老前辈。
老头身材倒是挺魁梧,只是五官挤在了一起,显得有些公摊过大。
孙承年低声说道,这是廖彦昌,师从东城名医刘简,就是那个九十五岁的永安刘神医,是刘神医的大徒弟,除了药石颇为精通,就连罕见的针灸技艺也是如火纯青。
同时他也是这次武举乡试的主事郎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他定夺。
另一个郎中年龄明显小很多,约莫三十出头岁,也不是郎中打扮,长袍宽袖,须发如墨。光从外表上看,像是个参加科举的儒生。
这儒生郎中名叫柳白云,虽与廖彦昌一同前来,但并未坐在一处,见到孙承年与纪云,也只是微微点头,显得不远不近。
公摊面积过大的廖彦昌明显是对孙承年有气,明显是还在记恨前几日驸马遇刺时受到申界山牢狱的株连,现在还心有余悸。
此时好容易混得一个主事郎中,自然要好好折辱一番,一报当时受的冤枉气。
他坐在孙承年身边,把凳子往一起靠了靠,盯着头发乱蓬蓬的老孙头,幽幽说道:“老孙,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牢狱的郎中没能力解决自己地界的问题,让我们大家伙跟着背黑锅,差点一同去了丽山,当了那九死一生的苦役,这笔账该怎么算?”
孙承年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说我们技不如人,不是我们治好的驸马,难道是你们医好的?况且你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坐着吗?虽然是差不多快死了,不过此刻不是还有口气儿吗?”
廖彦昌双眼圆睁,怒道:“我等能脱险,第一靠公主殿下大人大量,慈悲为怀将我们放了,第二是靠驸马爷鸿福不浅,竟然自行脱离了危险,与你们这几个废柴无关。”
孙承年来了兴致。
“你且说说,驸马是怎么自行脱险的?”
廖彦昌拍着头思考再三,说道:“驸马当时确实难测,脉象不稳,乃至十分遥远,皮肤触手冰凉,其实……”
孙承年说道:“其实什么,其实已经大势已去是吗?”
廖彦昌道:“就是如此,怎奈驸马也是金枝玉叶,自然有鸿福,自己就转好了。”
孙承年呵呵冷笑:“你以为是驸马自己转好的是吗?”
廖彦昌仔细回想一遍当时的情况,觉得再无破绽,才道:“不然呢?除非医神下凡了,再除非有人医道入品了,这等都是笑谈。”
说罢哈哈大笑,自信非凡。
孙承年慢悠悠的说道:“井底之蛙,你所谓的医神下凡,医道入品的,就是我的大徒弟纪云,此刻就在我身后的便是。”
驸马受伤的事在外并未流传,涉及皇亲国戚的重大事件,即便是长公主也要先请示朝廷。
廖彦昌愣住了。
一开始进到厢房里面,便觉得孙承年柳白云自己是认识的。
孙承年身后的年轻人面孔很生,一时没猜到便没有细想,不过现在是武举乡试,朝廷的头等大事,怎么会有一个不是正式郎中的参加?
廖彦昌不敢相信,问道:“是你医好了驸马的箭伤?怎样医好的?”
纪云慢悠悠吐出两个名词:“气管切开术,胸膜腔减压术。”
两个名词一出,坐在一旁的柳白云不禁也睁开眼睛,看向这个年纪轻轻的实习郎中。
“气管切开术?胸膜腔减压术?这术是什么,你是术士?从哪里学来的?”廖彦昌瞪大眼睛。
纪云淡定说道:“外科学,蓝色生死恋。”
外科学?这是什么医书,哪个郎中写的?
廖彦昌陷入深深思索之中。
在他近六十年的记忆中饱读医书,从未有一本医书叫外科学,更从未有一名医叫蓝色生死恋。
“你们就吹吧,我还说是我徒弟医好的呢,一把年纪了,还总想骗我。”
话说这蓝色生死恋怪好听的,有种甜甜的味道,勾起了秃顶老头不少往事。
书生模样的柳白云侧头看向纪云,见纪云也注意到自己,便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正厅前放炮三响,声震屋瓦。
永安城从五品游击将军乌尔都从屋内走出来,仍旧背着那柄比自己还高的长剑。
作为永安城的军事主将,自然是他主持城内的武举乡试。
乌尔都环视四周,猛然看到西厢房里面,角落里的纪云,顿时想起自己在长公主面前掉落的裤子。
那短短的片刻是这位杀伐果断的将军这辈子过的最长的一段时间。
没有长公主的将令,不敢移动分毫。
可战裙和裤子已经掉落,那不争气的丝制内衣竟如此滑溜,乃至用尽双腿的肌肉力量还是没能阻止它滑落。
士可杀不可辱。
尤其是战场上的将军,如果让手下的将士知道自己这般模样,还怎么能够统兵打仗?
还好屋内只有他们五个人。
但此时又看见纪云,隔着一整个院子,都可以感觉到这位五短将军可以燃烧的怒火。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