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哥哥，等等我——”

熟悉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惊起阵阵飞鸟。

“哈哈，小婵儿，你快点儿，跑慢了可看不见那群花斑猴子了！”

无邪说完这句话，猛地一怔，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连自己口中的话都格外耳熟。

婵儿慢慢从后面跟了上来，见着他发着呆，关心道：“你怎么啦，无邪哥哥？”

无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那种奇怪的感觉挥去，做了个鬼脸，笑道：“当然在等你啊，走吧走吧，花斑猴子可还在等我们呢。”

说着，一把牵起女孩儿的手，加快了步伐。

婵儿抬头看了看天色，担心道：“姥姥常说，天黑以后是不能进后山的，说山里有吃人的妖怪。”

“我可不是什么两三岁的小孩了，我……”

无邪拍着胸脯的手突然停下，神情微楞，那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再次袭来。

“无邪哥哥，你怎么啦？”

“没事，我们走快一点。”

无邪皱着眉头，闷不做声地一路疾走，婵儿在后边几次想要发问，又见着他古怪脸色，也有些被吓着了。

片刻后，二人来到山顶。

一轮孤月高挂，山下小镇灯火通明。

这样的景色他们当然看过许多遍，后山虽然被大人们列为禁地，但对于胆大的孩子们而言，根本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们。

“看流星……我们快许愿！”

一声欢呼，婵儿闭上眼睛，虔诚许起愿来。

无邪默默地看着夜色，忽然自言自语道：“是流星雨。”

下一刻，万里天穹之上果然星落如雨，朝着遥远的西方奔涌而去。

无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喃喃道：“接下来……要起火了吧。”

一切如他所预料，一场大火毫无征兆在小镇中心点燃，汹涌的火焰冲天而起，照亮整片夜空。

“你在这等我，不要下山，我马上回来！”

无邪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下山去。

有火起，有魔影出没，有很多很多人死。

无邪如未卜先知一般，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闪过，然后再一幕幕印证于眼前。

他没有去救火堆里的张伯、刘叔、小胖，也没有去看红衣守卫与黑影的战斗，他一口气冲到家门口，直到双手颤颤巍巍地落到门环上。

“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庭院里一个黑衣人手握长剑正在屠戮，无数尸首分离、血流如注，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身前倒下。

“无邪，快逃，快逃，别过来——”

娘亲的惊呼声响起，然后又瞬间变成惨叫。

无邪循声看过去，没有找到娘亲身影，只看到那黑衣人一步步走了过来。

“快跑，快跑——”

惧意涌上心头，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后退去，突然一跤摔倒，然后如野狗般开始逃命。

眼前的画面太过熟悉，甚至连鲜血的气味都印刻在了脑海里，时刻预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来了多少次？

我又已经逃跑过多少次？

剑光闪过，连身体撕裂的疼痛也无法中断他的思考。

他只能死死盯着黑衣人，看着帽檐下那张让人绝望的脸。

光影暗去，万物再次归于虚无。

……

……

“无邪哥哥——”

话音才起，无邪便转身朝山下跑来，路过小婵时大喊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天色还未暗去，镇子里已经亮了起来，大街小巷里满是外出乘凉的人们，谈论着今年的收成、明日的天气。

无邪如风一般撞开人群，往家里赶去。

“无邪，瞧你跑那么快，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我就和你说不要老去后山玩，那里可是禁地！”

刘叔挥着手里的蒲扇，大大的嗓门传出三条街外仍然能听到。

无邪没心思回答，故意走了条远路绕开大门，身法熟练地翻过一道院墙，稳稳落在后院，正好撞见了正在收拾碗筷的娘亲。

“你这野孩子，还知道回家吃饭啊！”

娘亲抱怨地斥了一句，无邪立刻奔过去一头钻进她怀里，哭喊道：“都死了，大家都死了……娘，我们快跑吧！”

“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娘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知晓他到底受了什么惊吓，笑问道，“不是和婵儿出去玩了吗，她人呢，怎么没把她带回来？”

无邪心急如焚，来不及解释更多，一把拉住娘亲胳膊，便往门外逃去。

娘亲觉得自家孩儿今日有些古怪，没有着急发问，依着他的性子出了后门，二人在小巷里还没走出太远，便听西街那边有人大喊：“着火啦，守卫司着火啦！”

呼喊声中，镇上四面八方同时燃起大火，火势眨眼扩散开来，黑焰笼罩整片天空。

“娘，快跑，我们快跑——”

无邪惊叫着，脑海里有无数画面浮现出来，那些大火，那些魔，那些残破的尸体与鲜血，一同向他预示着故事结局。

“小心！”

剑光闪过，娘亲张开双手挡在他前面，身体慢慢瘫倒下去。

“娘！”

无邪死死抱住娘亲，泪水模糊了双眼，看着那个黑衣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我和你拼了！”

他使出全身力气冲向前方，一柄殷红长剑穿肩而过，将他钉死在地上。

……

……

“无邪哥——”

话才出口，无邪已从山上冲了下来，伸手抓住小婵的肩膀，大声道：“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们一起去镇上，让大家快点逃……”

婵儿被吓了一大跳，怯生生问道：“无邪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跟我走！”

无邪顾不着解释，拉着婵儿飞快赶回镇里。

“张伯、刘叔、小胖、王婶……快跑啊，大家快跑啊，有魔来了，要着火了，大家快跑啊！”

无邪发了疯一样呼喊，声嘶力竭地朝每一个路人发出警告。

刘叔停下手里的蒲扇，嚷道：“无邪，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哪里有什么魔啊火的，这一天天的，就你喜欢胡闹！”

无邪大声道：“是真的，魔族马上就要来了，你相信我，我都看到了！”

刘叔不以为然道：“你是不是想你爹爹和大姐了，所以编个故事骗他们回来？这要是被守卫司的人知道，非打你几大板不可！”

无邪愤怒地握紧了拳头，语气却瞬间软了下去，哀求道：“为什么都不信我呢，大家真的都要死了，这样下去就来不及了，所有人都会没命的。”

婵儿看着他委屈模样，心疼地抱住他胳膊，弱弱道：“无邪哥哥，要不我们先回家去？”

无邪痛苦道：“没用的，回去了也谁都救不了，我已经试过了，都试过了。”

婵儿沉默了会儿，目光看到远处的红衣守卫，提议道：“那，要不我们去找凤来哥哥，他是守卫队队长，说不定……”

无邪一听，立刻拔腿便跑，想着如果能说服守卫队长，如果能让镇里守卫帮忙疏散大家，也许真的可以……

“这边、这边要近些！”

婵儿跟在后面，远远喊了一声指了条近路，无邪全力奔去，小小的身子在街巷里横冲直撞，生怕耽误了时间。

忽地脚下一滑，整个身子摔了出去，他没工夫呼痛，守卫司就在眼前！他咬着牙爬起身来，然后死死愣在原地。

在他眼前赫然是一处坟场，由守卫队尸体堆砌的坟场，火光在守卫司里亮起，黑焰正徐徐升往天空。

无邪瘫坐到地上，神情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