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

陵渊疑惑地皱起眉头，“你要除魔之剑做什么？”

姬无邪应道：“自然是为了对付魔物。”

“可魔族已有千年未曾现身人间，上古除魔之剑就算流传至今，也大多损毁，不复当初威能，你为何……”

姬无邪打断道：“十年前，首山神魔之井，有魔重现人间。”

陵渊露出惊讶神情，霍然想起十年前肆虐豫州的那场魔灾，目光看了看姬无邪，喃喃道：“原来你就是那位大难不死的小孩，难怪柳真人会收你为徒……也罢，且随我来。”

两人一路往东而去，沿路剑冢渐渐稀少，荒草丛生，倍觉凄凉。

不知名的野草越来越高，直至遮住视线，两人迷路般立在草原中，感受着四周寂灭之意。

陵渊伸手指着前方一块被荒草掩埋的剑碑：“三千年前，吾派创立之初，魔族现世危害人间，怀素真人倾全派之力历数十载方才镇压，此间便是那一段时日的遗剑。”

他一挥衣袖，有剑风掠过，便见野草如幻象般灰飞烟灭，露出地上无数柄剑。

那些剑大多半掩着泥土，生锈残破，灵性全无。

无论当初是如何呼啸天地、纵横四野，千载之后，终归都变成一堆破铜烂铁，再无用处。

比起方才在门前看到的万剑之林，这里才是真正的剑冢，真正的剑墓。

时间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姬无邪这般想着，便见陵渊右手握作剑诀，轻轻触向地面，淡淡剑意从指间散发开去，地上无数断剑发出嘶哑嗡鸣，各自挣扎着破开泥土，飞向天空。

两人同时抬头看天，努力想从中找到一柄完好的剑，可目光所过之处，尽是凋敝破败，没有半点生机。

陵渊将剑意敛去，空中断剑随即落下，重新安睡于黄土间。

“有形之物终会腐朽。”

陵渊黯然道：“这就是你要找的剑。”

姬无邪沉默不语，抬头看着远方，眉眼间满是失落。

陵渊安抚道：“所谓魔物，无非是些至阴至浊之体，你只需练好仙家真气，哪怕没有除魔之剑也可与之搏杀。”

姬无邪提醒道：“师叔，你莫非忘了我不能修行？”

“呃……”

陵渊一时语塞，然后笑道：“既是如此，你那大仇不报也罢……若他日魔族重现人间，自有满山昆仑弟子为你拼杀，岂不更好？”

姬无邪沉默不语，跟随师叔缓缓离开。

除魔之剑寻不着，他一时兴致恹恹，没什么精神，倒是陵渊难得松了语气：“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再帮你一次，说吧，你还想要什么剑？”

姬无邪想了想，如实道：“弟子……也不知。”

陵渊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继续耐心发问：“长短、粗细、重量、材质、光泽、年份，可有任何偏好？”

“要轻便，要锋利，要帅气，要能面对仙任何家法宝也不落下风！”

姬无邪猛地想起些什么，说道：“我想要一柄紫电青霜那样的仙剑！”

陵渊冷哼道：“紫电青霜乃琼华宫镇山之宝，你以为是寻常仙剑想要就能要的？”

“哦。”

姬无邪失望着道：“那师叔你帮我随便挑一柄吧，只要它愿意跟我走就行。”

“你这家伙一时眼高于顶，一时颓然丧气，真是……你自己挑吧，有喜欢的我来帮你想办法！”

陵渊气得吹胡子瞪眼，带着姬无邪来到一座剑碑之下，四周密密麻麻擦着无数利剑，形制完好，锋芒毕露，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姬无邪左挑挑右拣拣，初来时的好奇震惊完全消失不见，现在就像是在超市买菜似的，想找一柄理想中的完美之剑。

两人逛了小半个时辰，要么是师叔给的他看不上，要么是他看上的师叔不许，如此拉扯半天，姬无邪也烦了，干脆回到剑阁一楼，去找那柄唯一不嫌弃自己的玉剑。

“师叔，我想好了，我就要这柄！”

陵渊一看，立刻如临大敌，就要上前抢夺，姬无邪赶紧将剑抱在怀中，蹲到地上，硬是不给。

陵渊怒道：“这柄绝对不行！”

“为什么？这柄剑可不像什么千年古剑，你看她孤孤单单躺在这儿，也没人和她作伴，难得对我亲近之感，不如让我带走。”

陵渊沉默了会儿，解释道：“因为它叫清泠，是大师姐的剑。”

姬无邪挠挠头，心想昆仑宫里可只有一位大师兄的，什么时候多了位大师姐？

“不是你的大师姐，是我们的大师姐，神威真人首徒，兰芷掌门的师姐。”

姬无邪仍然糊涂，入山这些年他也听师兄师姐们讲过许多昆仑轶事，可从来不知掌门真人还有一位师姐，如今她的剑在剑阁沉睡，岂不是说明……

陵渊眼里浮现出一丝温暖笑意，想起些陈年旧事，淡淡道：

“据说这柄剑是大师姐亲手所铸，剑身由寻常昆仑玉制成，有锋无刃，偏偏在她手中会迸发让人难以置信的威力。那年柳真人单人只剑战七宫，难逢敌手，哪知师姐一出关，便将他杀得落花流水。”

姬无邪听得兴起，继续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她下山游历红尘，为妖邪蛊惑，叛出师门，这柄剑便被送到了剑阁，再没人愿意用它……这柄剑是罪人之剑、不义之剑，自然不能让你带走。”

姬无邪一时愕然，不知该如何应答，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往事离他终究太远，远不如眼下这柄剑给他的亲近之感更有说服力。况且好不容易找到一柄喜欢自己的剑，又怎能轻易放弃？

犹豫间，剑阁大门忽然开启，兰芷真人带着淿月飘然出门。

陵渊立刻松手行礼，目送掌门离开剑阁。

姬无邪看着外边天色已晚，心想大小姐恐怕还在栈道那儿等着，也是着急道：

“师叔，人择其剑剑则其主的规矩是你定的，任取仙剑一柄也是掌门亲自说的，眼下这柄剑愿跟我走，师叔如此阻拦，可就太没道理了。”

他右手握住剑柄，呛啷一声拔剑出鞘，一连挽了几朵剑花，剑意相通之下，各式剑招流转自如，没有半点生涩之感。

“师叔你看，这柄剑真的可喜欢我了……说起来我这儿有张金符，师叔若同意，我用这张金符和你换如何？”

姬无邪取出怀中金符正要贿赂，陵渊却厌恶地摆摆手，骂道：“玉英宫的弟子一个个都让人心烦，以后若是掌门怪罪下来，我可要说是你把清泠剑偷了去，明白吗？快滚！”

“多谢师叔成全！”

姬无邪边笑边退，直到出了大门，才猛地想起一件要事，高声问道：“师叔，它上一位主人叫什么名字？”

有风拂过，阁门缓缓关闭，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自门后响起：“她的名字早已被昆仑抹去，你就当她从来没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