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狗!”
爆喝之声响起,一名虬髯大汉猛然纵马,从人群中冲出,明晃晃的长枪直取李玄前胸。
锵!
金属相撞的清脆声音响起。
李玄迅疾挥槊,击在对方的枪杆之上,猛然用力下压:
“在下并无恶意。”
“你们虽顺利闯过阳关,但吐蕃人岂肯善罢?你们越是向前走,便越是深入吐蕃腹地,受到的围追堵截便越多!只怕用不了多久时间,你们便都将丧命!”
虬髯大汉攥紧长枪,用力上举,试图将李玄的马槊挡开。
然而,从马槊上传来的气力,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尽管大汉用尽了浑身力气,憋得满脸通红,马槊依旧纹丝不动:
“要……要你管……”
他额头上青筋根根绽露,豆大的汗珠不停滑落,努力从牙缝里,挤了这几个字出来。
李玄摇头一笑。
随即收回马槊。
砰地一声!
虬髯大汉手中的长枪立刻脱手而出,冲上了天空,盘旋飞舞着坠入苍茫夜色,在远处传来一声坠地的闷响。
他自己更是反弹回的力道冲得身体后倾,险些从马背上摔飞出去,急忙用力抓住缰绳。
咴……
胯下马匹悲嘶,前蹄奋然高扬。
其余十几名大汉,刚刚相互搀扶着鼻青脸肿地从雪地中爬起,猛然发现这一人一马似乎要迎面摔来,立刻全都吓得脸色煞白,仓皇滚爬向远方。
虬髯大汉好不容易重新勒住马匹,喘着粗重的呼吸怒视李玄,有心想再次进攻,却也知道不是对方的敌手,于是扭头大喝:
“大家一起上!”
“将这铁勒狗乱刀分尸!”
其余大汉尝试着上前了数步,却又疑虑地站住了。因为他们隐约觉得,这个铁勒人,似乎和他们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有些不一样。
“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你们连命都没了!居然还敢上前?”
“都退下吧。”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马车里面响起。
紧接着,车帘拉开,一名穿着青袍的瘦削老者弯腰走下,尔后如闲庭信步般,缓缓向李玄走来。
一众大汉无不低头恭敬退让。
“老夫,朔方节度使帐下参军李长源,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我与贵国叶护太子昔年曾有旧交,如有冒犯之处,请看在叶护太子的面上,多多海涵。”
李玄闻言,立刻翻身下马还礼。
心中却着实有些意外。
这老者所说的叶护太子,名药罗葛,乃是铁勒汗国的太子。曾率领铁勒骑兵配合唐军,平定安史之乱,帮助唐王朝收复了长安等地,在一系列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为此,唐肃宗曾亲自设宴犒劳,封他为“忠义王”。
这位叶护太子乃是铁杆的“亲唐派”,可惜后来在铁勒汗国的宫廷之乱中被杀。如果现在仍旧在世的话,恐怕和李玄、眼前这老者的年纪差不多了。
但李玄意外的并不是这个。
这位名叫“李长源”的老者,乍一看上去,似乎有七八十岁,然而腰背却挺得笔直,没有半点佝偻;须发尽管全是皓白,可是肤色却十分红润。
最重要的是:
眼下正值塞北隆冬,寒夜大雪纷纷扬扬,温度至少有十度以下,可这李长源却只穿了袭青袍,混无半点瑟瑟发抖的迹象。
这让李玄确信,对方必然是位不世出的高手!
似对方这样的修为,自己平生仅见的只有二人:一个是郭昕,一个便是郭子仪!
以这样的修为、以这样的气度,居然只是朔方节度使帐下的一介参军?
倒不是说朔方节度使帐下参军无足轻重。
朔方节度使,又称灵州节度使、灵武节度使、灵盐节度使,是唐朝在今西北地区为防御后突厥汗国设置的节度使,天宝十节度使之一。
尽管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成为常态,但朔方军却一直坚定的站在朝廷这边。朔方节度使帐下的参军,拿到朝廷,至少也能和六部侍郎平起平坐,更是深受朝廷信任。
朔方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那么这些大汉、后面的数十名骑士,都是朔方军中的士卒了?
李长源带着这些人硬闯阳关、深入吐蕃境内,究竟所为何事呢?
怎么看都像是自投死路啊!
一连串疑惑从他脑海中蜂拥而出,但他神色丝毫不动,只是躬身抱拳:
“在下乃大唐安西都护府致果校尉李玄,并非是铁勒人,之所以这副装束,是为了顺利通过阳关而已。”
“安西军?”
“李玄?”
李长源脸上浮出一丝愕然。
短暂的迟疑后,他立刻连声追问,声音也带了几许颤抖:
“难道是孤守安西五十载、满城将士尽白发,面见天子后,力辞高管厚禄,毅然返回安西的李玄李将军?!”
这下李玄更觉意外了。
他没想到,消息居然传播得如此迅速,就连这些朔方军,也知道了安西军的名号和事迹。
“不敢。”
“先生过奖了。”
李玄只能谦虚。
对面的大汉和一直在马背上坐得笔直的骑士中间,猛然听到这话,全都出现了轻微的骚动。甚至忍不住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下轮到他们吃惊了。
他们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铁勒老兵,居然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在朔方军中甚至整个大唐,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安西白发兵。
内无钱粮外无援兵,在无数强敌的围攻之下,坚守了足足五十余年,满城士卒,尽皆须发皓白,却誓死不降。
在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以铮铮铁骨和不屈的坚守,为乌云密布的大唐上空,带来了一抹亮色。
不为之动容落泪之人,绝对是无情无义之辈!
对于朔方军来说,他们的感触更深。
因为一直以来对朝廷的忠诚,他们对大唐今日的颓势感到无比的痛心,更对安西军的传奇感到由衷的敬佩。
如今,活着的传奇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怎能不让他们激动?
“你真的是安西白发兵?”
那名被李玄击飞了长枪的虬髯大汉,瞪圆了双眼,死死地盯住了他,依旧是满脸的怀疑。
李玄摇头一笑。
从怀内掏出令牌,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