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李淑自失一笑:
“李将军说,朕比那些昏君好上很多,那是不是代表着,朕依旧算不上是明君?”
“不错!”
李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客气:
“你是大唐皇帝,一身系天下之安危,又岂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龙脉传说而孤身犯险,来到吐蕃境内?”
“若是你死在这里,或者是被吐蕃人生擒,那大唐臣民会如何想?”
“为了你这个虚无缥缈的想法,有多少人将会为之丧命、为之而牺牲,你可知道?”
“你的这些所作所为,能称得上是明君吗?”
这番话埋在他心中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
如今看到村庄里的那些百姓居然被吐蕃人全都屠杀干净,他终于忍耐不住。
大唐的子民、大唐的将士,从来就不是懦夫,从来就不贪生怕死,可是大唐落到如今的境地,归根到底,都要归咎于当朝的统治者!
尤其是眼前的李淑!
身为大唐天子,居然会相信什么龙脉!
他在哀其不幸的同时,更多的,则是怒其不争。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李淑听了自己的这番话后,居然没有生气,怔了怔,忽然一笑:
“看来李将军对朕怨念甚深啊……”
“李将军,那日你曾与朕聊起过天下大势,今日是否愿意与朕继续这个话题呢?”
李玄闻言有些意外。
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正疑惑间,却见对方翻身下马,沿着路旁崎岖的山路,向山顶努力攀登而去。
他无奈之下,只得跟上。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山顶,眺望着眼前的皑皑雪原,两人一时默然。
“当年骆宾王所写的讨武后檄中,曾有一句话,试看今日之域内,竟是谁家天下!如今想来,依旧令人感慨……”
片刻后。
李淑缓缓道。
“是。”
李玄随口应了一句: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李淑的眼睛顿时一亮,转头看着他不住赞叹: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好句,好句,当真是好句!所以朕曾对李先生多次说,将军绝非一介武夫!”
“李将军,你不相信龙脉之说,是吗?”
“不信!”
李玄斩钉截铁。
李淑微笑着点了点头,下一刻,却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古铜色小鼎,双手捧起高举,神色肃然: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枚小鼎,名曰天龙鼎,据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将大禹所铸之九鼎融为一体,方才铸造出此鼎。”
“李将军,借助此物,你就能看到龙脉的真容了。”
李玄顿时愕然。
他仔细盯着对方手中的小鼎,只见其通体上下呈古铜之色,显得极为古朴破旧,上面还雕刻了许多花纹,更似乎有光芒在其上隐隐流动。
看起来的确是个古物。
但是要说,可以借此看到龙脉……
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朕乃大唐皇帝,真龙天子,身上流淌的乃是龙血。要想利用此鼎看到龙脉,必须要用朕的鲜血为引……”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匕首,缓缓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滴入鼎内。
陡然间!
天龙鼎光芒大炽!
李玄瞪大了双眼。
紧接着。
李淑转身,将流淌着鲜血的手掌,仔细地覆在了他的双眼之上。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好了,李将军,可以睁开眼睛了。”
李淑手掌移开,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李玄缓缓睁开双眼。
下一刻。
他愣住了。
皑皑白雪覆盖下的万里苍茫雪原上,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洒下了璀璨万丈的光芒。
李淑的身上,飘浮着一条金黄色的细线,直入云霄。
在山下的朔方军等人的身上,也有一条条不同颜色的光芒,交织在了一起,与李淑身上的光芒融为一体。
在他视力的尽头,还有无数的光线,一条条,一道道。
所有的各色光芒形成的细线,在九霄云端汇聚在一起,最终幻成了一条通体金黄色的巨龙。
龙头位于西域的昆仑山——号称万山之祖、龙脉之源的昆仑山。
身体则蜿蜒盘踞在苍茫大地之上,逶迤浩荡东去,干中有支,支中有干,一路脱卸剥换,最终奔入沧海。
大唐帝国的无数生灵,无数河流、山脉、村镇、城市,漂浮出的细线,不断壮大着这条龙脉,令其神完气足,历经无数岁月而弥新
两者相辅相成。
血脉相连。
甚至连自己的身上,也有一条光线射出,与这条龙脉建立了玄之又玄的联系,不可分割。
他努力瞪大双眼,希望将巨龙的全貌看得更清楚一些。
却见其上金黄色的鳞甲破烂不堪,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模糊的血肉,四只金爪之上,更刻满了无数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这是……”
他的双眼眨也不眨,只是盯着这龙脉看,口中喃喃自语。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便是华夏龙脉。”
“我大唐统一天下之后,便与这龙脉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大唐国力鼎盛之时,这条龙脉便神完气足。国力衰弱时,这条龙脉便变得奄奄一息。在外族的欺凌侵略之下,巨龙如今更是变得遍体鳞伤……”
李淑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早已闭上了双眼,似乎不忍再看一般,脸上眼泪不住流淌。
李玄默然。
许久后。
他双眼之上沾染的李淑的鲜血渐渐干涸,天龙鼎恢复了原状,那条巨龙也渐渐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
“将军如今终于可以相信了吧。”
李淑凄然一笑。
李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刻,在他眼前反复晃动着的,全是那条巨龙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模样。
这……
是华夏龙脉?
这个声音在他的心中不断响起。
“朕自幼年之时,便目睹了大唐的衰微。宦官专政、朋党勾心斗角、藩镇割据、外族入侵,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堂堂的大唐天子,如今居然被叛军逼得逃离长安!”
“昔日大唐的盛世天下,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朕岂能不痛心疾首?岂能不思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