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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龙争虎斗(一)

朦胧夜色之中,只见那五名汉子弓着身子,穿过公堂,东一转,西一弯,向前疾趋。这五人对泰和县衙内的道路门户似乎很是熟稔,穿廊过院,迤逦而行,一路上竟无片刻迟疑。

而那三名佩刀汉子则是不即不离的跟随在后,一声不响,亦步亦趋。

叶天涯悄悄跟在三人之后,一般的不即不离,亦步亦趋。

那五人行经一座花园之时,忽地停下,缩身树影之中。过不多时,只听得脚步微响,花木假山之间人影晃动,却是四名兵士拿着兵刃在园中巡逻守卫。

黑暗之中,只见四条人影倏地跃起,欺将过去,****四声轻响,手掌到处,斜切卫兵后颈。四名卫兵哼也不哼一声,便即晕去。

却是那四人右手并掌如刀,猝然发难,一人料理一个卫兵,手法干净利落之极。

叶天涯远远瞧着,见四人行动奇快,出其不意的自后袭击卫兵,所使身法掌势,一模一样,抑且一般的不待卫兵跌倒,便即扶住,悄无声息的提在假山之后。显见训练有素,配合纯熟。

五人之中唯一没有动手的是个极高极瘦的汉子,眼见四名同伴得手,随即长身而起,向四人打个手势,抢先而行,穿过花园,走进了一个月洞门。

叶天涯心想:“看来这瘦子八成便是这一行五人的头目。”

黑暗中只听得前面又是**声连响,先后又有两拨卫兵被那五人打晕,丢在道旁花木丛中。

先前那三名佩刀汉子本来紧紧跟在五人后面,这时见了五人干净利落的出手之后,不但没有逼近,反而稍稍离得远了些。

叶天涯跟在最后,对那一干被袭击卫士的生死放心不下,伏低了身子,慢慢移近,伸手过去,悄悄地逐一试探鼻息。只觉每名卫士均有呼吸,并无性命之忧。

他一凝思间,已知那五人认穴奇准,出手奇巧,这才将卫兵打晕,而非击毙,又想:“可惜我孤陋寡闻,对武林各派所知不多。也不知这般一掌将人击晕的手法出自哪个门派。”

便在这时,那五人已奔到东北角一座小院之外,同时停步。当先那瘦长汉子略一迟疑,又打了个手势,双足一点,纵身跃起,越墙而入。另外三人跟着纵身越墙,却留下来一个同伴在外接应。

后面三人跟到左首墙脚边,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要不要立时前行。当此情形,他们三人一旦露面,除非一下子制伏守候在门外接应之人,才能跟着翻进院中。否则只要一动手,必有声响,院内那四人立时便会察觉。

于是三人也悄悄连打手势,退在一角,注目静观。

叶天涯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老大的不耐烦,他急于弄明白那瘦长汉子一伙人闯入小院后的情形,突然灵机一动,心道:“我是来找赵知县查探苑贼消息的。却不知这两拨人在搞甚么鬼。既然这三位不肯轻易动手,不愿暴露形迹,倒不如我先行出手,逼他们出来,这一招叫做‘打草惊蛇’来着。”

于是使出白衣人所教的“传音入密”功夫,朝着其中一名身形魁伟的佩刀客冷冷一笑,斥道:“既来之,则安之。三位大驾一味躲躲闪闪,复有何用?”

说着弯下腰去,伸指从鹅卵石铺成的路面上起出三块石爿,平摊于左掌之上,运起“混元神功”,右手屈指弹出。静夜中一阵嗤嗤嗤声响,三颗石块急飞而前,两前一后,分作三路射出。

随即听得噗的一响,啪的一声,已有两颗石块分别把一盏风灯打灭,一扇板门撞开,余下一颗跟着蓬的一响,撞在那把风之人胸前“期门穴”上。

那人猝不及防,已被射中。哼了一声,身子后仰,咕咚摔倒!

霎时之间,三颗石爿,分射一灯一门一人,准头竟尔不偏半点。

墙角那三名佩刀汉子突见灯熄、门开、人倒,奇变陡生,尽皆一惊非小。带头之人刚刚被叶天涯警告在先,更知己方行藏已被人瞧破,当即从墙角阴影中走出。

便在这时,早有三条人影从小院门口抢了出来,一声不吭,挥拳发掌,呼呼生风,向那三人扑将过去。

只听得砰砰啪啪,一阵拳掌相交之声急响,六人已交上了手。

叶天涯飘身转到那三名佩刀汉子适才藏身的墙角阴影处,凝目望去,只见六人分作三拨,闷声不响的放对,使的都是自己从所未见的拳脚功夫。

他在一旁观斗,愈瞧愈是不胜钦佩,这六人虽均赤手空拳的近身搏斗,但或挥拳直打,或劈掌夹腿,或沉肘反拿,或回臂扑击,擒拿劈点、撕戳勾撞,拳掌腿脚施展开来,便似是厉害兵器一般。

六人的每一招每一式,俱是清清楚楚,自成段落。

叶天涯看了片晌,一时间虽不尽明拳掌之中的精微奥妙之处,却也受益非浅。寻思:“看来武林各门各派绝学,均有所长。我既已涉足江湖,须得好好向这些大行家学习诸般临敌应变之能。”

他这时离得近了,已瞧得分明,那三人均是腰间插着一对判官笔。

奇怪的是,无论是三名佩刀汉子,还是三名使判官笔之人,双方拳来脚往,均不使兵刃,恶斗之际,也无人出声。眼见有人被打得吐血,有人被摔个狗吃屎,却也无一人呼痛呻吟。

叶天涯看得莫名其妙,猛地省悟:“是了!他们这般闷声厮拼,不肯发声,又不使兵刃,原来是不欲惊动官兵来着。这当儿倘若有人听到动静,闹将起来,便会有大队人马赶来。以这几人的武功,自然不畏官兵,但他们既然深夜潜入,自是有所图谋。倘若官兵吵闹起来,便难以成事了。”

又想:“适才一共进去四人,听到外面声响之后,却只出来三个。那个瘦瘦长长的头目不知在里面干甚么?”

当下不再理会门口相斗六人,倏忽间从墙角游到墙顶,翻身跃起,有如轻燕,悄无声息的落入小院之中。

院内是一排大屋。只见东首一间屋舍窗纸中透出光亮,里面依稀有人影移动。

小院中不知何处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芬芳,幽幽沉沉,甜甜腻腻,气息虽不甚浓,却也闻着令人通体舒泰,飘飘欲仙,宛似腾云驾雾一般。

沉沉黑夜之中,叶天涯伏低身子,蹑步走到窗前。正待伸指甲挑破窗纸,向内张望,突然间头重脚轻,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

便在这时,耳听得院外咕咚、砰蓬之声连响,正在门口恶斗的六人尽皆摔倒。

叶天涯也自头晕目眩,身子摇了几摇,昏昏沉沉中听到门外六人倒地之声,脑海中灵光一闪,立时闭气,暗叫:“不好,这香气有毒!”

一面急运内力与香气毒质相抵,一面佯作精力不支,扑地跌倒。

过了片刻,只听得呀的一声,室门打开,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尖锐而苍老的声音纵声笑道:“大胆毛贼,竟敢夜闯县衙正堂!来人哪,且将这几个不怕死的家伙通通五花大绑,戴上手铐足镣,挑断手筋脚筋,押入地牢。待得明儿本太爷过堂之后,大刑伺候,午时三刻,斩首正法!哈哈!”

叶天涯正待运气逼毒,听到这番话,登时大吃一惊,暗想五花大绑、手铐足镣倒还罢了,倘若被人挑断手脚,自己如何还能报仇雪恨?当此之际,也只有拼死反抗,夺路而逃了。

幸好并未听到衙役捕快答应。

只听得那苍老声音笑了一阵,随即脚步声响,快步走到窗外廊下。

叶天涯侧卧窗外地下,闭目不动,装作晕去。

忽觉脸上一凉,却是蒙面的灰布被人夹手扯了去,又觉得眼前一亮,有人提着灯笼凑近他脸上一照。

只听得那老者赞道:“啧啧啧!原来是一个漂亮小哥儿!适才从墙外飞身而入,轻功倒也不错么。阿昌,阿盛,你们哥儿俩跟人家一比,相貌武功,相差太远。未免太也不成器啦。”

叶天涯一动不动,心中奇怪:“听声音好像是个老头儿。本县的县太爷赵日休明明才三十岁年纪,几时变成这个老人家了?”

又听得一人冷笑道:“师父,武林子弟行走江湖,要靠真刀真枪的真本领。这小子一张脸蛋确是生得漂亮,做个小白脸倒也差不多。只不过,在徒弟眼里瞧来,只消我三拳两脚,便可将他打得呼爷喊娘,磕头求饶。这等货色,脓包得紧!”

那老者呵呵笑道:“阿盛,你小子打从出娘胎便是生性好胜,为师也只是随口夸奖一下外人,你便不服气啦。”

阿盛道:“弟子不敢。师父,要不要弟子一刀宰了这小子?”另一人插口道:“四师兄,最好还是先点了他穴道,这才稳妥。”

那老者笑道:“不用了。你们哥儿俩,真是傻孩子。中了‘百花迷香’之毒后,点不点穴,已不打紧。这个漂亮的后生哥儿年纪太轻,试问能有几年功夫?谅来也不济事。废话少说,还是先去瞧瞧门口那几位不速之客罢。”

师徒三人一面说笑,一面向院外走去。

在这三人转身离去的一霎之间,叶天涯乘机偷眼相觑,灯笼光下见是一个枯瘦矮小的秃头老者,两个健壮后生,一老二少,俱是身穿蓝衫,腰系青带。两个后生背上各自斜插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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