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代师授艺二
牛真儿望着柳铁山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回过头来,向叶天涯白了一眼,下颚一扬,得意的道:“天涯哥,这下好了,我既可以学武,又不必叫你叶叔叔了。咱俩还是平辈。看来二师兄的这个主意实在高明,你想占我的便宜,那可不成。哼!”
叶天涯听得摸不着头脑,问道:“甚么叶叔叔?我又几时占你的便宜啦?”说到“占你的便宜”时,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掠过适才这少女乘着自己“醉眠”之际偷吻的情景,不由得心中怦的一跳。
牛真儿小嘴微翘,啐道:“呸,你休要假装胡涂!适才我如果答允拜二师兄为师,便成了他徒弟啦。他与你是兄弟关系,我的辈份岂不是无端端的比你小了一辈?这样一来,以后我不得叫你叶叔叔么?哼!”
叶天涯听了这话,方始明白这少女为何总也不肯拜师,原来其中竟有如此曲折,愈想愈觉有趣,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不住揉着肚子。
牛真儿顿足道:“不许笑,不许笑!”
叶天涯便停了笑,点头道:“原来柳大哥便是替你出的这个主意啊。他做不成你师父,便做你二师兄来着。高明,高明!”纵目眺望,但见冷月斜悬,四下里寂无人影,便道:“夜深了,天山派牛女侠,咱们是否也该回去歇了罢?”
牛真儿却不答应,一张俏脸微微抬起,口中念念有辞,突然双手一拍,大声道:“天涯哥,我想再试一试!”
说罢,不待叶天涯接话,转过身去,立个门户,抱元守一,又即微微屈膝,倏地右足一点,呼的一声,拔身而起。
叶天涯抬头望去,月光下但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跃在半空,又已高过了树巅。不同于方才的是,这次牛真儿并不径行跌下,纤腰一扭,反而在空中一个小小转折,轻飘飘的转了个圈子,盘旋而落。
霎时之间,风声飒然,已稳稳当当的站在叶天涯身前。
牛真儿甫一落地,俊目流眄,樱唇含笑,夜风中绿衫微动,犹如一朵玫瑰花儿在溶溶月色下盛开。
叶天涯一呆之下,只见她欢呼声中,又自提一口真气,随即足尖点地,身子再次向上跃起,随即轻轻落下。
叶天涯见了,心中一动,叫道:“跟我来!”当下双臂一振,如大鸟般飞起,飘身后退,引得牛真儿前来追逐自己。
须臾间二人一前一后,奔到废园旁那排树从之间。叶天涯仍是倒退反走,飞身上树,不住的口讲身教,指点牛真儿移宫使劲之法,教她在空中如何变换姿式,如何横窜纵跃。
他所演练的身形步法,尽皆是先前柳铁山所教的口诀要旨,亦即“惊鸿照影”轻功身法。
牛真儿本来内力深厚,一得轻功的入门诀窍,进步极快,片刻之间,竟已在树枝丛中穿花蝴蝶似的左穿右插,飞跃而过,转折自如。
叶天涯飘身溜回树下,安安静静的仰头眺望,喜出望外,心花怒放。
他全没料到牛真儿的悟性如此之高,稍加指点之下,自行琢磨练习,便能跃身半空,起落自如。虽然在他眼中看来,这少女扭腰转臂、足跃身飞之际,动作不免略显生硬,却已隐隐然有了小小女侠的气象。
只见月光之下一个苗条的身影手舞足飞,翻若惊鸿般蹁跹不定,忽高忽低,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偶尔自己从头顶掠过,真似彩燕掠波,娇莺穿柳,端的曼妙无比。
叶天涯心想:“当年创出这套轻功身法的天山派前辈,一定是个风雅之士。记得陆放翁有一句诗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这套轻功的惊鸿照影之名,想必是从此诗中而来。”
又想:“本来偷窥别派传功,乃是武林中的大忌。但今夜自始至终,柳大哥授艺之时,都没有让我回避。看来他倒是对我信任之极。嗯,是了,想是他顾及男女有别,教授牛世妹这等女孩子练武,须得有第三人在场,旨在避男女之嫌疑来着。”
牛真儿不住的窜高纵低,直练了约莫一顿饭功夫,已然轻巧自在,心下喜乐无穷,欢悦无限。
叶天涯见她兀自孜孜不倦,叫道:“妹子,今儿你是初次修炼轻功,不宜太久,咱们还是回去罢。”
牛真儿答应了,呼的一声,从树顶上一翻身,凌空落下,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一笑嫣然,喜孜孜的道:“天涯哥,多谢你了。小妹终于学会轻功了,我、我好开心!”
叶天涯见她月色下巧笑嫣然,秋波流慧,宛若仙女下凡,明艳动人,摇头笑道:“你别谢我。是你自个儿平素用功向学,根基牢固,人又聪明,兼之天山派的惊鸿照影轻功实在精妙绝伦,这才成功的。我可不敢居功。恭喜贤妹啦!”
牛真儿伸伸舌头,扮个鬼脸,笑吟吟的道:“不管怎样,多谢天涯哥啦。”
叶天涯笑了笑道:“明儿你二师兄还得继续传功呢。时候太晚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罢。”
牛真儿柔声道:“好啊!”拉着他手,跳跳蹦蹦的抢先便行。
静夜废园之中,叶天涯右手忽被一只柔嫩的小手这么轻轻握住,只觉她手掌软绵绵的,柔滑如凝脂,望着她窈窕娉婷的背影,不禁神魂飘荡,心中一片迷惘,也不知是该挣脱,抑或是握紧?
他内心深处,既舍不得这美貌少女的温柔滋味,却又莫名其妙的感到忐忑不安。
其实,叶天涯到底为甚么忐忑不安,他自己也不明白。
这是为甚么?
牛真儿一路上笑靥如花,侧着身子,神色温柔的瞧着他,却也不再言语了。
其实她当然也早已瞧出他的犹豫迟疑,甚至他目光中的阴郁之色。不知为何,他总是不能尽情畅怀,展颜欢笑。难道只因他有血海深仇未报?
良夜寂寂,她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决不松手放开。
二人不交一言,默不作声的携手而行,直到客栈后院,这才纵身越墙,翻进院内。牛真儿将嘴凑在他耳边,悄声道:“天涯哥,我回房啦,你好好儿歇着。”
静夜中身形一晃,翩然上楼。
叶天涯也自摸黑进了客房,一声叹息,倒头便睡。
次晨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翻身坐起,跨步下床,只见客舍桌上放着两只包裹。他微微一怔,随即想起那是昨夜“十二连环坞”沙河分舵舵主石波送来的礼物,好奇心起,伸手拉开包裹上革索,一包是金锭元宝,另一包却是珍珠首饰。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他一看之下,不由惊得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这时,忽听得脚步细碎,牛真儿在外敲门。叶天涯吹了一口长气,转身拔开门闩,苦笑道:“妹子,你来得正好。昨晚来的那三个客人送了两包礼物,你先瞧瞧如何才好?”
牛真儿陡然间见到这么多金银财宝,也自惊得呆了。
两人面面相觑,均觉得有趣。牛真儿抿嘴笑道:“天涯哥,前日你捡回的那包金银首饰已然不少,这回送上门的更是不计其数。看来,你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名富家翁啦。恭喜发财!”
叶天涯摇头苦笑,道:“这算哪门子的发财?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乡下牧童罢了。这些玩意儿,于我如浮云耳。现下我只想寻仇杀贼,从此做个江湖游侠。至于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牛真儿秀眉微蹙,轻声道:“天涯哥,现下我也算是武林中人了。你能否告诉我,昨晚那三个人为何而来?”
叶天涯望着她秀丽的脸庞,心想:“牛世妹已成为天山派弟子。看来我不该再瞒着她了。”于是便把自己夜探县衙之时救下柳铁山、欧阳松等人的经过简略说了。
牛真儿听了,又抿嘴笑了笑,沉吟道:“原来二师兄所以收我为徒,是为了向你报恩来着。对了,上次你在县衙里所捡的是贪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这次是江湖中人所赠的谢仪,来路倒也明白。我瞧你也不是贪图财物之人,你自个儿做主吧。你且说说,打算怎生处理?”
叶天涯侧头想了想,说道:“还是那句话,周济贫民便是。”
牛真儿嫣然而笑,道:“天涯哥,你真是个好人。”
叶天涯正待接口,忽听得外面靴声橐橐,一人快步而来,伸手敲门,笑道:“叶兄弟,小师妹,你们在不在啊?”
正是柳铁山的声音。
叶天涯应道:“在!”急忙过去开门。
牛真儿快手快脚的将两只包裹收起来,放在屋角,回身之时,只见叶天涯已陪着柳铁山走进屋来。
柳、叶二人分宾主坐定,牛真儿叫了声“二师兄”,便即快步出去,不久提了一壶开水进来,自行替二人泡茶。
柳铁山微笑道:“小师妹,你别忙,事在紧急,我是来向你和叶兄弟道别的!”
牛真儿适才听得叶天涯之言,已知柳铁山的身份乃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淡淡一笑,摇头道:“柳护卫,小女子只是个乡下丫头,可不敢做你师妹。昨夜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昧,还请柳大人恕罪!”
说着裣衽下拜,万福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