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
“蠢货!”
“他想要干什么?”
“有把大明放在眼里?把朕放在眼里!”
“逆贼!”
景泰帝在书房大发脾气。
伺候的小太监都被撵出去,只剩下王诚守在门口。
卢忠低头跪着听得心惊肉跳,像个鹌鹑一般缩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逆贼……
说的就是贾玺,前一日还简在帝心,大明为日后培养的栋梁肱骨。今日,便成了谋逆的贼子。
杀官。
他怎么敢?
“砰!”
砚台被重重摔在地上,墨汁泼了一地。
景泰帝死死的盯着卢忠,像是要生吞了他一般。
可卢忠只是个传话的……
景泰帝喘着粗气,气势只留存了一阵,被咳嗽打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身体越发艰难了。
王诚连忙表忠心:“陛下……”
景泰帝摆了摆手。
“没事。”
“跪那装死作给谁看?跪着就能把事情做好了?”
“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卢忠……
明显是殃及池鱼了。
贾玺那边刚生了事,锦衣卫得到第一手消息,卢忠连忙就进宫面圣了。
他都不知道这事儿跟自己有啥关系?
只能止不住的在地上磕头。
“起来吧。”
卢忠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景泰帝看了他这副模样,越发心里厌烦。
懂事的奴才不能做事,能做事的奴才不懂事。
做皇帝,还得靠自己。
“那个孙绍祖怎么样了。”
“回陛下,锦衣卫得到消息时,孙绍祖已然得到救治。想来,性命无虞……”
孙绍祖没死,宝钗拿了银子回来后,正巧撞见了请来的大夫。看见濒死的孙绍祖,连老祖宗都没顾得,连忙抢救。
宝钗拿着发钗抵在自己喉咙上,护在孙绍祖身前。
贾玺也没办法。
只能心里道了声,头发长见识短。
她以为这时候护住了孙绍祖,就是护住了贾玺。
孙绍祖没死在贾府,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吞碳都能救活过来,要归功于大夫医术高超。但以后还想开口说话?那就得靠法术了。
不能说话的官……
仕途尽毁,回天乏力。
孙家人中午报官。贾玺被衙差恭恭敬敬从贾府请进大牢里。
“想来?咳……”
“你想来?”
景泰帝气得直咳。
怪不得不肯起身,真是有先见之明的蠢货!
“王诚!”
“拿朕的手牌,去太医院挑几个御医,让他们去孙家看诊。”
“是。”
王诚应和着,接过手牌,正要走。
景泰帝不放心,又嘱咐了句:“私底下告诉那帮子御医,务必要保他一条性命,孙绍祖就是今夜死了,也得给朕拖到年后报丧!”
没人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除了皇帝。
“卢忠!”
“微臣在。”
“你们北镇抚司不常说自己衙门的刑罚独步天下,再硬的骨头也没人挺得住么?朕今天就再给你个机会!”
“跑一趟顺天府的大牢。”
“那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不是急着去死么?”
“以命抵命?”
“朕就随了他心意。”
“你去赏他十个板子,看看他想死还是想活!”
“臣领命。”
“去吧。”
景泰帝为数不多的心腹,他都安排了事,撵走了。书房里又剩下他一个。
天寒了,屋里点着炉子也挡不住冬天的冷冽。
“咳……咳!”
景泰帝喉咙一堵,慌忙从书案上扯出一张宣纸。
嗓子里的淤积宣泄干净。
他走下龙椅,走到炉子旁,将宣纸丢了进去。纸上殷红一片,他看着炉火慢慢吞噬,烧成灰烬,才敢放心回到椅子上。
皇帝咳血,不敢请御医诊治,甚至不敢用帕子擦拭。
他这半年来行事愈发怪异,愈发显得孤僻。
他知道自己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太子易立,迫在眉睫。
“贾玺……”
景泰帝咬牙切齿的呢喃。
天下间的所有,除了姓朱,没什么不能换的。
老天爷要是再给他十年,贾玺这般做派,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杀了。
可现在不行。
朱家的皇位,要传给儿子。
贾玺是于谦的门徒,是国公府的少爷。
权臣与勋贵间的纽带。
自己死后……
朱见济上位后……
最容易稳定朝局的手段。
他讨厌极了这种被人钳制的感觉。
为了儿子。
他忍了。
就像他小时候,忍了哥哥在猎场的嘲弄;稍长些,忍了父亲不留情面的斥责;甚至到了现在,还要忍着太后安排在身边监视的金英。
他习惯了。
他这辈子只随心过一次。
九年前,城门前。
他没听太后的,没跟着母妃弃城南逃。
他纵马回城。
他想着做给父亲看看,自己要守住父兄的江山。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可笑,但那是他这辈子最舒心的时候。
他做了一回自己。
哪怕当时死在城外乱军之中,他都不后悔。
以结果推缘由。
他赢了。
他觉着,他远比兄长有能力的多,可他也远比兄长受到的束缚多。
真龙未能展翅。
“贾家。贤德妃……”
景泰帝托着茶杯,大口将茶水灌进嘴里。
口角还残存血迹。
他生在皇族,如今又是帝王。
是最懂礼、守礼的。
书案旁就有痰盂。
他细致的漱口,艰难吞咽下去,舔舐嘴唇,一点一滴都不流落在外。
等到脸上恢复血色,手脚不再冰凉。
等到一丝半点儿都看不出来。
“外面还有人吗?”
他又恢复了那份雄发英姿的帝王气象。
“回圣上,奴才们都在。”
“挑个人去吩咐起居官,今夜,朕就安排在凤藻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