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五十六章 画脸(1 / 1)蛰雷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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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就是蒋方震,不知您二位是?”

蒋百里停下步伐,转过半边身子,脸上写满了疑问。

程诺快步走上前,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客气道:“鄙人乃北京大学数学门教授,姓程名诺,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轩昂,仪表堂堂呐。”

说起来不是程诺失态,而是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有些军事才能,能与伟人不约而同提出持久战的军事理论,足以见证其军事才华,与蔡锷、张孝准被视为“中国三杰”。

在日本留学期间更是以步兵科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按照惯例更是获得了日本天皇的赐刀,被日本学生认为是奇耻大辱。

后来士官学校不得已将中日两国的学生分开授课,这才阻止我国学生再夺第一。

蒋百里回国后学推欧亚,是把近代西方先进军事理论系统地介绍到中国来的第一人,他还是国民政府对日作战计划的主要设计者。

代表作《国防论》成为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中国军队的战略指导依据,是中国抗战国防战略的重要基础,被认为中国近代国防理论的奠基之作。

当然,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一個好女婿。

不过程诺此时的名声要远大于他,听到其自我介绍后,蒋百里快速走上前客气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程教授,真是久仰久仰。”

说着话便在身上上下摸了起来,掏出自己的名片后双手递过去:“鄙人蒋方震,字百里,教授若不嫌弃,叫我百里就好。”

看着上面名片上的介绍,程诺不禁吃了一惊:“百里先生,原来你现在是‘总统顾问’啊,想来先生一定能在其位而展其才。”

不说这还好,一说这蒋百里脸色顿时一黯:“居闲曹,啜冷羹,梦中都知身是客。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什么总统顾问,不过是他人掌上玩物,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

正在程诺还想说上两句时,走在前面的蔡元培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好奇地回过头来:“致远,你这边碰到朋友了吗,要不我先等等你?”

蒋百里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压下去:“程教授我看你这边还有事要忙,要不咱们改日再叙?”

程诺答应道:“好,我看你名片上是个人住址,改日我我一定登门拜访。”

说罢,拱拱手便自行离开。

看着程诺园区的背景,蒋百里喃喃自语道:“也笑长安名利处,红尘半是马蹄翻。”

里面的伙计好奇道:“蒋先生,您说啥呢。”

蒋百里立即把目光收回来,客气道:“没事,只是有些感叹罢了,对了,上次斯迈尔斯先生的书,你们还有德文本和日文本吗,我总觉得英文本看着有些怪,找别的语言来参考一下。”

伙计皱眉思考道:“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平常都是问张经理,但是今天您来得还真不巧,喝醉休息了……”

……

在路上,蔡元培似乎藏着心事,跟程诺的对话虽然都是尽力答之,但稍微细心点就会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直接表露,程诺也就不太好意思过问,万一是人家家事,真给讲出来说者尴尬,听者也会有些不好意思。

路过三庆戏院时,蔡元培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听说里面来了一位小花脸,叫做张百岁,生旦净末丑五门兼全,学什么像什么,一时有周郎癖者趋之若鹜。

听过他主打的《戏迷传》,学了几句刘鸿升,颇得神髓。又学几句梅兰芳,也颇为相似。忽而龚处,忽而黄三,都很有点意思。”

以上都是当时梨园名角,虽然不知道蔡元培话里究竟想说些什么,但程诺还是本能配合道:“这么好,想必这位先生已经很受戏迷们的欢迎,不如今日请蔡公过去听一听。”

蔡元培笑着摆摆手,看了戏园一眼后径直往前走:“我是在想啊,这位张百岁可是很懂处世之道啊。如今这个时代,无论混哪一界,无论处什么事,非学李百岁而不可。要说处人处世,从先讲诚实,如今讲滑头。”

程诺瞬间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笑着说道:“从先竟诚实也得败失,如今竟滑头也得糟心。偶然也得耍点滑头,偶然也得掏点诚实,分人分事,见什么人得说什么话。”

蔡元培笑着点点头:“若子可教也,什么样的脸什么样的场合,要因人而异,因事而施。”

看着戏园门口挂着的脸谱,程诺眉毛上扬:“比如又是得充毛包花脸,瞎炸一气。有时得学三花面,作出狗事的状态。有时得充正生,作出正派的样子,有时得学武生,有时还得学红净,千变万化,自己把握。”

对于这个回答蔡元培十分满意:“将学完红净,转眼又得变花旦。毛包花脸将炸完,回头又得变二花面。在这个龌龊的世道,老是以一种面孔见人,很容易吃亏。”

轻轻拍拍程诺的胸脯,又接着温声说道:“近日北京是个妖孽世界,光怪陆离的事情,日有所闻,为《清异录》所不载,补《幽怪录》之不足,魍魉魑魅,骇人听闻,凡事多加小心。”

程诺微微欠身:“谢谢蔡公教导。”

蔡元培哈哈大笑:“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己悟的,跟我可没太大关系。对了,都到家家门口了,赶紧进来坐坐,我让内人做上几道绍兴菜,让你好好尝尝,刚才见你可是没吃饱啊。”

程诺赶紧拒绝道:“不用啦蔡公,就算没吃饱,我在那边喝酒也都喝撑了,咱们改日再叙。”

说着招呼一个黄包车过来,程诺坐上就走。

原地只留下无奈的蔡元培一人在这里喊道:“对了,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咱们北大要进行学制改革,到时候你可不许请假了啊。”

远处只听得风传来的回音:“没问题……”

除了确实有事外,程诺也不是特别想跟蔡元培走得太近,毕竟未来两人阶级是对立的,真要发生历史上的知名的冲突,双方很可能会有些距离的矛盾,彼此之间会发生些什么谁也不好说。

当下亦师亦友的关系就足够了,不需要走得太近。

回到家稍作休息,等到次日上午,程诺拿着准备好的礼物,亲自前往蒋百里家去探望。

在路上李老三还唠叨道:“先生,要我说啊,您不用拎着这些大包小包的,拿着票就行了,多轻松,他们想吃啥,啥时候吃自己拿着就去换了,咱们弄来这么多东西,着实不轻啊。”

坐在车厢,程诺笑眯眯道:“怎么,北京城还有这个说法?”

李老三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那可不,搁咱老北京啊,馈送礼物,向讲开票。类如靴帽、酒席、饽饽、茶叶、米面、蜡烛等类,无一不可开票,除是棺材还没见有开票的呐,剩下是全有啦。”

程诺笑着点点头:“确实更适合送礼,袖里来袖里去,省得招摇声气,受礼的主儿,何时爱取何时取,也可以转馈他人,一举多得呀。”

李老三咧着嘴笑道:“对嘛,理就是这个理。”

程诺把礼物盒子敲的邦邦响:“咱们可不是求人拜师,用不着这么讲究,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小孩子玩具,这东西一般可是没有票嘞。”

李老三仔细琢磨了一下,笑道:“也是,我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先生是我多嘴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赶路,没过多久就赶到了名片上所给的地址。

仔细对对门牌号,确认无误后,看着面前的园子,李老三不禁感叹道:“这家可真气派啊。”

也是啊,鲁迅能花3765块大洋买一处四合院,中间还当了一段时间的房奴,还了数个月房贷,即便如此已经很了不得了。

而蒋百里这所院子的花费还要再多一些,整整3950元。

还没等李老三感叹完毕,程诺就走上前去,摁响了门铃。

没过多久,就听得里面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随即门就被打开,探出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见到程诺后非常客气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

程诺递上名片,客气道:“我找百里先生,之前在商务印书馆门口约好来拜访他,请问先生在家吗?”

女子看了看程诺的名片,态度柔和不少:“原来您就是程教授,欢迎欢迎,百里君就在家,快请进。”

“百里……君?”程诺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并没有将其表现出来,而是满脸堆笑,在女子的指导下走进了院子。

果然见到蒋百里真人后,程诺的想法得到验证,面前这位女子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日本人。

谈及自己的妻子,蒋百里满脸爱意:“回国后我曾担任保定军校校长,可惜上峰克扣军费,愤懑之下便想饮弹自尽,就是佐梅的出现,及时救治下这才捡回一条命。”

一旁俯首端茶的蒋佐梅秀脸微红:“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主要是百里君自己想明白过来,实在是过奖了。”

把茶端上后,蒋佐梅便起身告辞,没有参与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

看着妻子的离去,蒋百里感慨道:“当时若不是劝告我,说要以国家为重,国家培养一个这样的人才实属不易,死是轻松的,但只有活着才能报效国家,莪也不会苟活至今。”

程诺连忙劝解:“令夫人说得很对,只有活着才能为这个国家的明天迎来一丝生机,至于百里先生所说的苟活,我是不赞同的,只能说没有遇到伯乐,暂时蛰伏罢了。”

蒋百里笑而不语,饮了一口茶后缓缓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苟活便是苟活,不用这么美化,话说回来都说程教授你会多国语言,正好我最近赋闲在家,把英国学者斯迈尔斯的《职分论》给翻译下来。

不过有些句子我不好拿捏,翻译后总觉得差些味道,刚好请你过来斧正。”

说着便不由分说,将偌大一堆草稿纸拿出来,交给程诺看。

趁着程诺看的功夫,蒋百里有些不好意思道:“说出来不怕程教授你笑,我一开始就是看看能不能攒上一笔稿费,当初给佐梅4000块钱让她回家省亲,没想到她分文未动,竟将这北新桥锅烧的胡同给买下来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家是有了,可债也欠下了,这不就想着看看能不能开一下源,没想到还真能让我捡到一个宝贝。”

说起来蒋佐梅虽然是个日本人,但对蒋百里先生来说确实极为用心。当时年景好的时候,蒋百里月薪400元,他依旧照例交给夫人200元持家,再往浙江母亲处寄50元,余下的作为他自己的交际费用。

蒋佐梅便学着大文豪苏东坡一样,把200元分成柴米油盐水电等各项,分袋存放,该用什么钱就解哪个袋,余款作为杂用。

就这样日子被她操持地井井有条,可惜后面蒋百里先生是个广交天下朋友的人,因而寅吃卯粮之事也时常有之。

捉襟见肘之时,蒋佐梅就来个高挂免战牌,客人来了不见,电话响了不接,实在躲不过,见面就是一句“下月再见”,余下就是一通日本话,让对方不明究里。

想到这里,蒋百里不禁感慨道:“古人云立业先成家,程教授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一定要先把后院的事给处理利落了,后面才能更加全身心地投入战斗。”

程诺嘴角微微抽动,没有接这个话题,指着手中的文稿询问道:“是故吾济必竭全力以养成强固之意志。志不立,则气节堕,而道德失其光,真理失其力,终必为悖德。

先生的翻译完全到了信达雅的标准,改动我看是不用改了,不过近代盛兴白话文,不知先生可有这方面的考虑?”

“白话文?”蒋百里犹豫了一下,迟疑道:“程教授你不妨详细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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