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爱因斯坦先生你要给我倾情演奏一曲吗,那我可有耳福了。”
程诺笑呵呵地走到小提琴前,拿起来轻轻擦拭。
“让我想一想,是巴赫的《恰空舞曲呢,还是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亦或者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还是其它的?”
“都不是。”爱因斯坦笑笑,轻轻拿起那一束玫瑰,放在鼻前嗅嗅,满脸陶醉道:“玫瑰啊玫瑰,色与香兼得,怪不得恋人会把它列为爱情之花。”
说完这话,爱因斯坦把头扭过来,笑嘻嘻道:“程,你说这人是不是也一样,不仅要有才华,而且还要有浪漫,表里与质地兼有,这才是我们年轻人都应该努力的方向。”
程诺有些湖涂了,皱着眉头困惑道:“所以爱因斯坦先生您是觉得我不够浪漫,应该往另一个方向多多兼顾,不过这可与我认识的德国人性格大相径庭呀!”
爱因斯坦努努嘴:“所以说,我不是一个典型的德国人,要做一个快乐的男孩……”
恰在这时,普朗克带着一位年轻人走了过来,故意板着脸:“爱因斯坦,刚刚你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了‘年轻人’几个字?”
爱因斯坦不好意思地扮了个鬼脸,打着哈哈:“我是说,程还是一个年轻人,未来的路还很长,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他出一些人生建议。”
说着,爱因斯坦还故意拿胳膊肘故意捅了捅程诺:“程,我刚才说的是这个吧?!”
爱因斯坦深知普朗克是普鲁士人的典范,谦虚和正直、诚实和宽厚、责任感和清心寡欲,这些都是对方身上的突出点。
在他的一生中,他始终把自己的发展与德国的发展,把个人价值的维护和德国文化资本的维护完善地统一起来。
但这也意味着普朗克不仅在科学中,而且在人际关系上,他从不因他人的观点而动摇。
所以爱因斯坦从来不会与普朗克进行自然科学之外的争辩,费尽口舌也不会动摇对方观点,完全是无用功。
一段时间的接触,程诺也逐渐摸透了普朗克的脾气,便配合道:“当然咯,爱因斯坦先生的几句话,就替我解答了困扰我许久的人生哲学问题,回去得好好感谢他一番。”
“是吗。不知道能不能指点埃尔温?”普朗克来了兴趣,将一旁的年轻人推了出来,介绍道:“差点忘了,这是我的儿子埃尔温,今天带过来跟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作为普朗克的次子,埃尔温很有礼貌,主动上前打招呼:“两位教授,很高兴见到你们,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要向你们多多指教。”
“小埃尔温,你可要说到做到哦,上次见到我也是跟我说,要向我请教学术问题,可直到咱们再次见面,都没有等到你的问题,非常遗憾呐!”爱因斯坦上前,热情地给了埃尔温一个拥抱。
这下轮到埃尔温尴尬了,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当时应征入伍,想着这场战争很快就能结束,回来还能继续读书,可没想到不仅打了这么久,我也被法国老给俘虏了,一耽搁便过去这么久。”
爱因斯坦拍拍对方的肩膀,劝慰道:“没事的,战争即将过去,一切都会过去。”
一旁的程诺也跟着脱帽还礼:“埃尔温先生,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眼瞅着几人将要叙旧个没完,普朗克轻轻咳嗽了一下:“埃尔温,注意点时间。”
埃尔温立马正色:“好的,父亲,我这就去准备。”
在程诺顶着一脑门儿问号的注视下,爱因斯坦他们三人很快就开始行动。
普朗克抬出钢琴,埃尔温拿出大提琴,爱因斯坦则搬出自己最心爱的小提琴,找好自己的位置后,摆出架势。
对着程诺,爱因斯坦笑呵呵道:“程,欢迎聆听我们的mini版合奏曲。”
看这动作,分明不是合作第一次了,几人之间早就有了默契。
正常三人介绍完毕,准备开始演奏时,程诺突然出声制止道:“慢着?”
普朗克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程诺笑笑,转身把普朗克家里的花瓶拿过来放入一些水,然后捡起那一束玫瑰,将其根部斜角度剪出一个弧形创伤面,再插入瓶中,随即郑重地放在钢琴上面。
“爱因斯坦先生,我这算不算领悟到其中一点呢?”程诺看着爱因斯坦,一脸笑容。
爱因斯坦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可不止一点,你领悟到很多啊。”
另外的两人似乎明白些什么,也跟着笑起来,在这一束玫瑰花的映衬下,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果不其然,后面的合奏非常成功,美妙的音乐透过窗户,渐渐飘向外部的柏林大学校园内。
慢慢的,先是有一两个胆大的学生主动露头,驻足门口聆听。
看到里面的大教授们没有驱赶的意思,便一步步往里挪,不知不觉间来的学生越多,屋里屋外都站满了学生。
正当大家一起跟着陶醉时,不知有哪位倒霉蛋,被旁人踩了一脚,痛的他直接叫出来。
“啊,谁踩的我……”
等他叫完反应过来现在大家都在安静的听音乐,这一嗓子恐怕要惹众怒。
果不其然,旁边的学生都对其怒视,要不是顾忌场合,估计得跟他好好“商量”一番。
好在音乐也到了末节,看到这一幕的普朗克停下手中的按键,主动站起来替这位学生打围:“程教授,不知道这次小型音乐会,你还满意?”
顺着普朗克的目光,原本完美融入人群的程诺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目光也由学生统统转移到他的身上。
程诺向周边学生微微点头,随即站出来微笑道:“当然满意了,甚至都以为是哪些专业音乐家,专门来到柏林大学进行演奏来着。”
还没等普朗克回话,爱因斯坦直接笑出声来:“程,你果然是我的知音,对于这个回答我非常满意,不过嘛……”
程诺好奇道:“不果怎样?”
爱因斯坦笑着解释:“不过这场小型音乐会只有我们三人演奏,显得太过寂寞……”
话锋一转,爱因斯坦脸上的坏笑立马暴露出来:“程,你会乐器吗,如果会的话,今天直接加入我们来吧。”
一旁的学生也跟着起哄:“原来今天是教授音乐会啊,我想这位年轻的音乐教授也会音乐吧,要不怎么会被校长他们给邀请到这里。”
“这位年轻的教授,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名字,但对于您接下来的表演非常感兴趣,您可一定不要让大家失望啊。”
“不一定吧,或许人家跟我们一样,都是过来当听众的呢?”
然而以目前中德两国之间的敌对关系,不和谐的声音也跟着一同传来。
“这是亚洲人吧,亚洲人的脑子都很笨,音乐是我们高智商的雅利安人才能玩明白的东西,他可不一定会。”
“对,这些低俗之人,根本不懂高雅音乐的魅力。”
“我怎么觉得他是中国人?如果是中国人,我们最好把他直接押送给军队,现在我们国家的两艘军舰还被中国扣押,400多名同胞被强制关押在战俘收容所。”
“那就更不能放过他了……”
眼瞅着场下的气氛越来越怪异,对于程诺也越来越不利,此时的爱因斯坦已经开始后悔。
原本只是朋友间的玩笑话,没想到竟然要给对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没有过多犹豫,想赶紧拉着程诺后撤。
可爱因斯坦没考虑到的是,他的身份不仅是当天受到排挤的犹太人,而且也没在战争之初公开表示支持德国,已经是让不少德国年轻人不满了。
如今要拉着敌人跑,更是要坐实他“叛徒”的身份。
还是普朗克的影响力大,主动站出来,高声呵斥那些激进的学生:“你们这是做什么?他们两位教授,一位是我邀请过来的朋友,一位是我们本校出力颇深的老师,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吗?
别忘了,咱们这里不是一线战场,而是我们柏林大学校园,而你们还都是学生,学生就要服从管理,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中去,这才是报效祖国的有效方式,明白了吗!?”
顺应大势,柏林大学本来就偏向军事化管理,服务上级命令更是反复提及,加之普朗克在校园内独一无二的影响力,饶是仍有少部分学生不服气,此刻也不得不暂时低下头。
“明白了。”
“再重复一遍!”
“明白了!”
如此这般操作,场面才算是平息下来。
其实也不能全怪这些学生,一战尹始,德方并未出台任何限制华人的政策。
此前德国的外国人政策一直相对宽松,所有外国人在德国境内外的迁移均无需护照和签证。
但在中德断交后,德国官方和民众对于华人的态度也开始发生转变,华人的生存逐渐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德方出于担心在华的德国人被不予放行回国而被遣送至异地,曾将在德华人视为“动产抵押品”而限制离境。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部分中国人凭卷购买日用品被拒、银行存款遭冻结、在居住区受到德国人讥讽等现象频有发生。
即便是在校园内,中国学子也有被开除的威胁。
大环境裹挟之下,加之学生所在的年龄段更容易热血上头,能做出以上言论,也就不足为奇。
但程诺素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被动挨打也不是他想要的。
轻轻扒开爱因斯坦的胳膊,程诺缓缓走向人群,对着其中一名留德学生和蔼道:“你好,请问你是中国人吗?”
看到程诺不仅注意到自己,开始还走过来主动打招呼,学生激动地头点如捣蒜:“是……是的,程教授,我是中国人,以前只见过你的照片,没想到能在异国他乡的德国见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程诺微笑道:“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连忙介绍:“我叫李华,木子李,中华华。”
程诺点点头,随即指着李华的背包,客气道:“李华同学,请问你后面装的是唢呐吗?”
李华微微一愣神,赶紧往后瞅,原来是背包拉链没有拉严实,竟然把唢呐的尾部给漏了出来,就是这一漏,让眼尖的程诺给注意到了。
没有多想,李华赶紧把背包打开,把里面的唢呐恭恭敬敬地递过来:“是唢呐,不过是我利用德国本土材料,自己手工做的,音色比国内的差一点,但也不是差太多。”
“那就足够了。”接过唢呐,程诺稍微把玩了一下,非常满意道:“已经可以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外国老,见见世面了。不介意唢呐我先借用一会儿吧?李华同学。”
李华连连摆手,认真道:“当然不介意了,这些德国老我早就不满了,如今程教授要教训他们,我高兴还都来不及哩!”
程诺点点头,转身三步并两步,快速来到表演场地中央,对普朗克笑笑:“校长,不介意我用我们中国独有的乐器嫁加入你们的队伍吧?”
虽然不认识程诺手中拿的唢呐,但普朗克还是友善地点点头:“没关系的,音乐无国界。”
此时普朗克虽然这么说,但过会儿等到程诺的唢呐真正发力,镇压全场时,普朗克那是震惊之余,隐隐有一丝后悔。
这细长的乐器看似平平无常,但吹奏起来,怎么这么有穿透力?什么小提琴、大提琴,最后的风头全被唢呐给盖过去了。
前面爱因斯坦还想挣扎一番,可最后手都拉抽筋了,还是没有追得上程诺的唢呐。
无奈之下,三人对视一眼后,决定放弃原本的计划,直接配合程诺的演奏。
好好的西洋合奏,变成了中式独奏。
到最后,不知何时李华悄悄来到程诺前边,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把笙,轻声说道:
“程教授,您看看,我还带着这东西,要不要跟唢呐打着配合……”
程诺眉毛一扬,没想到这家伙看着老实,实际上这么腹黑,趁着音乐还没轮到他的功夫,小声回复道:
“你这东西还挺全乎啊?该不会你准备在德国留学办白事的吧?”
李华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您这是说哪儿的话,乐器也都是瞎弄着玩,国家送我来是为了读书,我这是气不过这些人……“
程诺没管那么多,一把将其拉到台上,坏笑道:
“没事,就当给要覆灭的德意志提前献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