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教授您好,我是今年北大的新生,刚刚您一直在讲工学院发明创造的内容,对此我和我的同学非常喜欢,但仍有一事不明,那就是发明究竟是什么,尤其是对我们这个社会来说?”
北京大学校园内,程诺正在大礼堂内进行着公开课,主讲内容就是工科课程,目的是给下学期工学院的拉新生,尤其是煤、钢铁、机械以及正在从事的无线电。
站在讲台上,看看下面学生的表现,点头附和的相当不少,程诺心里已然有些想法。
“‘发明’这个东西吧,其实很简单。”挥挥手,程诺让这个学生坐下,自己接着说道:“工业社会的技术发明存在广泛的连锁效应,而发明无非是对一定需要的回答,同时每一项重要的新发明又创造了新的社会需要……”
一系列解释下来,又加深了新生对于工学院的理解,报名课程者更是络绎不绝,报名表完全不够用,最后还是蔡元培出面,才将这疯狂的场面给控制下来。
“致远啊,你也没想到工学院这么受欢迎吧?幸亏我身上这长袍的质量不错,要不然恐怕都要被挤破掉咯。”蔡元培走在后面,开玩笑道:“要是学生门门课程都这么好学,我们北大比之英吉利剑桥、牛津之流,哪也不差。”
程诺整理着皱巴巴的衣服,笑道:“其实我们北大也就差一些历史底蕴,如果照着蔡公这般推行数年,我相信那天也不会太晚。”
不料蔡元培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些惆怅:“算了吧,想发展教育除了人力外,也离不开物力,眼下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们北大明年的经费也不知道在哪里。”
程诺皱眉道:“情况这么糟糕吗?当初工学院不是下拨了一大笔的教育专款吗,如果学校实在的不好过,可以先挪用一些。”
蔡元培摇摇头:“还没到那种程度,眼下工学院开头形势这么好,如果此时抽调经费,恐怕会对教学效果造成不利影响,反而得不偿失。”
程诺还想出别的主意:“或许我们可以……”
没等程诺说完,蔡元培就将其打断道:“算了算了,这次我找你可不是为了教学经费的事,你只需要把学生教好就行,这次来是有别的事要通知你。”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袖筒里拿出一张纸,递到程诺面前。
接过纸张,程诺没有着急打开,满脸疑惑:“蔡公,这是何物?”
此时的蔡元培眉眼都是笑,和蔼道:“程诺程大教授,这是给你的新合同,赶快打开看看吧,要是没问题,咱们去办公室就把它尽快签订了。”
程诺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当初合同的签订时间有限,如今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了,续订合同完全是合情合理,只是没想到蔡元培竟然如此急切。
“没事,我相信蔡公不是坑我,合同我直接签就是了。”程诺微笑道。
蔡元培摆摆手,开玩笑道:“哎,还是看看的好,别万一我拟定的是卖身契,那你鼎鼎大名的程教授,可就给我打白工咯,还是先看看吧。”
想了想,程诺也就没再客气,边走边看合同内容。
一眼看去里面的很多东西与当初的并无二样,入眼最大的差别就是月薪,直接提高至310元,比当初的还要多上10元。
“蔡公,这薪资……为什么还涨了一些?”程诺疑惑道。
“当然是因为你干的工作多了,原来你只是数学院的教授,现在还要兼任工学院的学长,待遇自然要按照学长的来了,只是你原本就300元了,便象征性地给你增加10元,不知道你可否满意?”蔡元培解释道。
按照当时的薪酬制度,从事脑力劳动者的待遇普遍高于体力劳动者。以1月份北京大学为例,文科学长的月薪300元,文学教授胡适月薪200元,图书馆主任月薪120元,其中的助理图书员月薪仅8元。
至于其他行业,从事脑力劳动的职员、教师、编辑、医生们的月薪一般可达100200元,比月薪1020元的工人、店员明显的高。
如今程诺一身多职,又突然成为了工科学长,那待遇自然要再往上提上一些。
“蔡公,工科学长就交给我了吗?这也太突然了吧,简直没有一点准备,就突然接收到了您的任命,实在是没想到啊。”仔细将合同看了两遍,确信上面有工科学长的任命后,程诺依旧感到吃惊。
蔡元培站稳步伐,斜着身子说道:“还要什么准备?你刚刚上的课就是最好的准备,论实力咱们北大有谁在这方面比你懂?”
可程诺眼下还想着低调行事,加上自己的时间非常紧,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北大事务上面,想了想还是果断拒绝道:
“蔡公,如果让我自己去教书育人,这没什么问题,但除此之外再做些什么,时间和精力上面就有些捉襟见肘了,甚至可能耽误工学院的大事。”
蔡元培依旧不肯收回任命,坚持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刚刚你在讲课时也说了,社会需要是人类文明前进的航灯,新技术发明推动工业的发展,使人类的生产能力得到极大提升……是有这么说过吧?”
程诺点点头:“是,刚刚是在这方面提了一嘴。”
蔡元培紧绷着脸,继续说道:“顺着你说的,以你擅长的钢铁为例,经济发展对钢铁生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新的机器设备对钢铁质量与产量的要求越来越高,需要改变努力的地方,这方面很明显你比任何人都懂。
如果你只负责学生的授课,那么这些学科之外的知识,学生们几乎很难触碰到,知识的运用方面自然要差很多,我不想让北大的学子成为一名死读书之人。”
眼瞅着程诺有意动的样子,蔡元培一鼓作气,直接进行“威逼”:“致远,当初我是想直接取缔工科,把经费省下来用到别的地方上,那时你是力劝我不要取缔,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眼下你可不能撂挑子不管吧?”
几句话下去,直接把程诺想拒绝的后路都给封得死死的,摆出一副不答应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并且就在两人谈话间,有学生路过不小心听上两句后,瞬间明白校长要拉着程教授出任工科学长,立马一路小跑,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校园,整个北大都喧嚣了起来。
有一些激动的学生干脆跑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程教授……不不,程学长,下学期工科是不是要进行大改,我对您提出来的‘无线德律风’非常感兴趣,到时候是不是可以直接学会制作发生电浪之器械和收受电浪之器械了?”
“一看你就没好好看程教授的文章,什么‘无线德律风’,那明明是无线电报,那机器只是发信机和收信机,其机械原理、操作手法与有线电报机类似,后面跟着程学长好好学吧……程学长,您觉得我的解释可以吗?”
“程学长程学长,上次您说在钢中加入一定量的其他元素能够改善或者获取某种性能,我看到文章后深受启发,在里面加入了一些锰,性能大不一样,可用作切削用钢,我想找你探讨一下……”
“程教授……”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大,面对学生们的热情,尽管程诺有些吃不消,但实在是不想浇灭这些星星之火,勐地一跺脚,直接爬到假山上,对着众人说道:
“同学们,感谢大家的信任,下学期我正式将出任工科学长一职位,届时欢迎大家到工科院学习,至于同学们所反映的问题,后面我会一一给大家解答,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我们新的工学院。
至于为什么我选择工科,其实道理很简单,那是因为极少数最富强的国家剥削愈来愈多的小国家,为了摆脱边缘化的地位选择某些产业作为突破口,以之带动整个经济的提升,是我们向上攀爬的不二之选。
而工科能极大维护我们生存与独立,甚至在工业化进程中重点培育与国防有直接关联且具有技术引领性之产业,所以为了民族独立,国家富强,欢迎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我们工科的大家庭来……”
这段即兴演讲,彻底点燃了全场的气氛,比刚刚课堂上都要火爆三分,学生在激动之余,更是直接拦着程诺,不让其从假山上下来,举起来扔到天上,掉下来接着再往上扔,怎一个兴奋二字了得。
学生们之所以如此激动,那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早已体会工业方面处处受人限制的痛楚,不仅在校园内希望民族实业振兴,在校园外也身受“国货当自强”的影响。
尤其是进口替代本身并非纯粹的经济考虑,而往往包含着发展本国产业的民族主义成分,前面的求新机器厂就是最好的例子,民族主义思想往往嵌入于企业家精神。
这种超越“在商言商”层次之外的国家主义抱负,虽未必为近代热血青年发展民族实业的首要动因,但至少也是重要推力。
早年中华造船厂创办者杨俊生,就是因为有人对其抱怨我们水域辽阔,但航行在河海上的兵舰船均为洋人所造,甚为可惜,就此点燃其发展民族实业的热情。
如今程诺发展民族实业的这段时间里,北大的学子通过书刊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想着通过工业来为民族实业做些什么,好改变现在的时局。
但因为北大在这方面的力量很薄弱,加上工科虽然没有被取缔,但基本上也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即便想报考工科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得到程诺担任工科学长的官宣,早年放弃的实业梦想可以重新捡起来,别提有多高兴了。
“好好好,大家先放我起来,我恐高,再撂起来我可就晕过去了。”被扔到半空中的程诺尽力稳住身子,想劝说身子下的学生放弃。
“啥?程教授嫌弃我们扔的不够高?同学们,咱们可不能还没正式上课,就让咱们的工科学长看不起啊,都赶紧把吃奶的劲儿给我使出来……听我口令,一,二,扔!”浓厚的气氛下,仍有学生在下面起哄。
“哎幼,你们可慢点啊,谁的头硌着我的腰了,那头没事吧……”
……
尽管程诺想低调行事,将担任北大工科学长的事澹化处理,可有些事很难瞒过有心人。
尤其是在上面的那两个铁杆粉丝,得知这个消息后恨不得立马飞到北京,成为北大其中的一员。
“阿福,你说程教授为什么不来我们南洋大学当学长,这样我们有问题可以随时提问,哪里像现在这般到处碰钉子,头破血流的都还不知道磕在哪儿了。”张玉麟一边缠绕着天线,一边羡慕道。
“还能有什么原因,肯定是你们南洋大学庙太小了呗,容不下程教授这尊大佛,要我说啊,你还不如直接退学,跟我一起报考北京大学算了。”奚康福擦着矿石,开玩笑道:“现在退学,还有时间复习功课嘞。”
“去你丫的,北大是我想考就能考的?何况现在北大已经全面正式招录女学生了,那竞争压力更大了,我还是试试给程教授写信吧,这个虽然机会渺茫,但还是有些希望。”张玉麟有气无力道。
正当两人还继续聊天时,突然阁楼下一阵骚动,紧接着从楼梯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不多时房间的门被勐地撞开。
一列身穿军装的士兵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将二人押在一起。
随后一个身披风衣的男子走了出来,蹲在两人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勾住奚康福的下巴:“年纪轻轻不学好,竟然当北方的间谍,说,是谁让你们干的?”
奚康福不明所以,愣神道:“军爷,我们怎么会是间谍呢?”
男子冷哼一声,将天线扔在地上:“还狡辩?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