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戏并没有演很久,点到为止。
在外人眼里,程诺是一个非常关心青少年发展的“长者”,哪怕一同前来的学生全体了,有个别刺头提出来的问题比较尖锐,但依旧和蔼地给出他的答桉,并且亲自将他们迎接入门内。
“普来德先生,程教授已经颇有盛名,现在居然还谦逊有礼,实在是让人钦佩,你说我能不能直接拜在他的门下读书,不去什么讲武堂了?”看着门口宾客尽欢的场景,小六子忍不住意动。
普来德似笑非笑:“小六子,可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小六子明知故问:“我什么身份?现在无非是到了升学的年龄罢了,想寻求更好的教育无可厚非。”
普来德意味深长道:“年龄是真,可你已经在你父亲手下服役也是真,即便你不想听从长辈的意见,但你也要明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军令如山,小六子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一瞬间头立马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巴了:“行吧,我就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
普来德笑笑:“咱们之间的友情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是有时候像你们中国的一句老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做的就是适当的提醒你一下,如何决策还是得看你自己。”
小六子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等程教授招待完这些学生,我们就过来请教他。”
普来德调笑道:“为了上学吗?”
小六子眉毛一横,没好气道:“为了军火!”
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程诺友善地将这些学生都请进了院子里,谢绝了部分蹲点采访的记者,李老三歉意地拱拱手,重新又把大门关上。
随着大门关闭,院子里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幅景象。
领头的学生立马挺直身子,带着身后的众人立马敬了一礼:“院长好!”
程诺本来也想敬礼的,但又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合适,赶紧把伸出去的手化作拱拳礼:“你们好,大家都辛苦了,一路上大家累了吧,赶紧歇歇,不用这么拘束。”
这些学生都是灾区子弟,如果不是遇见程诺等人,那么他们的未来很不乐观,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还在饥饿线上徘回,这点他们心知肚明。
加上在日常训练的过程中,蒋百里、载涛等带队教官也有意无意地提到程诺,这更进一步的加深了程诺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如此一来,即便是有程诺的客气,这些校卫队的人仍旧坚持把军礼做完,甚至还不忘转身朝李老三敬了一礼。
虽然看着很简单,但让李老三心里暖暖的,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他们……我们……嗨!我嘴实在是太笨了,那什么,孩子们你们先跟着先生,我去给你们烧水去!”
说着,朝程诺做了个手势,得到应允后便主动离开。
不过听到嘴边荡漾的不知名小调,心情显然跟刚才的紧张不安大不一样。
看到李老三离开,领头的把行礼的手放下来,认真道:“院长,蒋队长让我转告您,我们其他的同志已经在四合院的各个地方布好暗桩,绝对能确保您安全无危!”
程诺点点头:“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希望你们在这次行动中大放异彩,不过我们的一些重要设备、人员,因场地受限并不在四合院,不少都在皇家园林处,那边的你们有安排吗?”
领头的当即回答道:“一队跟载先生一同前往欧洲了,我们二队负责您这边的安全,园林那边三队也赶过去了,如果路上没有耽搁,那么现在应该也到了。”
程诺点头笑道:“对了,你叫牛庄是吧,还记得当初要参加选拔时,身子瘦瘦的,现在可是大不一样了,要不是眉心里有个痣,我还不一定相信你就是当初的那个小家伙。”
听到院长还记得自己,牛庄眼中的光芒更甚:“对,当初家里就两亩旱地,本来都吃不饱,赶上大洪水更是彻底没了指望,要不是遇上您,我现在指不定在那个乱坟岗躺着了!”
程诺走过来拍拍对方的肩膀:“那就好好干,像大家这种遭遇的同胞还在全国各地上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大家摆脱这种境地,希望同志们共同努力!”
“好!”众人异口同声。
一系列鼓励下去,前来支援的校卫队们皆是干劲十足,按照原本的计划开始承担起四合院的保卫工作。
约莫过去两个钟头,门外忽然又响起敲门声,同时伴随着吆喝。
“东家,您要是甜水我们送来了,看看怎么给您?”
李老三顿时心生警惕,拦住了想要开门的程诺:“先生,寻常送水都是赶在天微微亮,路上行人还不多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在这大晌午的过来?我觉得这事肯定有蹊跷。”
事实上,现在的四九城内的水基本上以地下水为主,以周边的地势来看,虽然北京三面环山,水系众多,地下水算是比较丰富,所以浅水井不少,取水也比较方便。
但方便归方便,地下水质普遍不高,发苦发涩都是常事,所以人们便依照水质好的地方去搭建住宅。
不过人一多,加上四九城百年的历史的布局,时间一长水质的情况就很难说了,就比如程诺做租住的四合院,院子里确实有眼不错的井,但入口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也就能日常洗漱及浇花种菜。
四九城外倒是有一些不错的甜水井,不过基本由满清军队中的山东籍伙夫管理。
等到满清覆灭后,这些山东籍伙夫就顺势承包了甜水井,雇用自己同乡的人去当水夫,向住户人家送水谋生。
一般情况下,这些送水工人们都是不识字的,送水也是在客人家门口画上他们只有他们自己人懂的符号,在记账的同时,方便月底进行收费。
对于这些工人,当时北京人管送水的山东小伙子称为“水三儿”,其实原意是“水塞儿”,叫来叫去就叫成“水三儿”了,时间长了就叫成了“老三哥”或者“三哥”。
虽然这群人比较多,但颇有职业精神,夏天再热也不能打赤膊,怕汗水滴进水桶,出入四九城各大院落,不知道见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或事,但依旧能保护客户的隐私,这也是李老三愿意买他们水的主要原因。
“数着指头算算,这距离月末还差几天,更不可能是来收账的吧?先生,我觉得有诈!”李老三劝道。
“没事,门打开老李你就知道了。”程诺没有着急解释,而是来到大门前将其打开:“让您久等了,快进来吧。”
不料这来人竟然推辞道:“我就不进去了,这不年关了吗?想问问您明年还继续订水吗?”
程诺笑道:“订啊,当然订啊,你们的水质还是不错的,我泡茶就经常用您的。”
来人顿时脸上一喜,从身后的独轮车车篓里拎出来一摞东西,郑重地递过来:“那您可是我们水窝的大客户了,我们东家对于大客户专门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您给收下来。”
出乎李老三的意料,原来以为程诺会拒绝的,没想到居然给收了下来,这下可是着急了:“先生,他们的红薯粉丝可不能收啊,那……”
即便有“三哥儿”的仇视,李老三还是把话给后面的话给说了出来:“那是要收钱的!”
每次到了逢年过年时分,“三哥”们都给客户准备上礼物,但里面的东西九层以上都是粉丝,说是山东老家的土特产,实际上都是从当地的粉房赊来的。
所以客户不仅要给钱,而且还要多给一些,否则来年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小麻烦。
不过一般这红薯粉丝的钱并不多,基本上也都不了了之了。
如今看到对方竟然欺负到自己先生头上,李老三那是相当生气,当即就要夺过红薯粉丝给对方扔回去。
“老李,咱们这位老哥过来一趟不容易,送一次水就挣两分钱,我看这红薯粉丝的质量不错,就收下吧。”程诺表现得相当和善。
“先生……唉,好的。”虽然有些无奈,但李老三还是把位置挪开。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等会儿你把咱们家的大锅支出来,我给你们做一锅猪肉炖粉条!”程诺安慰过后,便对着来客说道:“多少钱?”
“不贵,五毛钱就行了。”听到对方问价,来客顿时嬉皮笑脸。
对方得意洋洋的样子,看得李老三牙直痒痒,干脆把脸背过去,走到来客的独轮车那里,将其推到一边,嘴里都囔道:“没有一点眼色,放在我们家门口……”
回到这边,程诺对着来客说道:“不巧啊,我身上没有零钱,要不您跟我来一趟。”
来客也没拒绝:“得嘞!”
原本这个来客想着把独轮车挪到一边时,看到先前的位置没有,正在纳闷时忽然察觉到院墙根儿正在忙活的李老三时,嘴角闪过一丝察觉不到的微笑。
随后由程诺带路,来客跟着程诺来到后院,随后将门关上。
“院长,您这边没什么事吧?我前面派过来的这些人你还满意?如果表现不合格的话,我这边立马再调换一批过来!”将脸上的伪装去掉,所谓的来客正是蒋百里本人。
尽管来人在伪装,但对于相当熟悉的朋友来说,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来一些影子。
所以程诺从第一眼开始时,就已经有所怀疑,等到对上先前的暗号时,更是确定来人正是蒋百里。
一边故意扯着嗓子朝外面喊叫,展示出一副做买卖谈论价格、拉家常的样子,一边私底下在继续听取着情报。
“这些学生表现的都很不错,不用替换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般成绩,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程诺对此十分欣慰:“尤其是你这个教官,我估摸着走在外面,跟嫂子擦肩,她都不一定认出来。”
蒋百里摇摇头,笑道:“这个不好说,等哪天专门可以试试,要是连她都能湖弄过去,我这本事才算真的是吃透了。”
程诺笑呵呵道:“行了,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蒋百里收起笑容,认真介绍道:“据我们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在外面闲逛的有日本人、北洋政府、南方政府的人,同时还有一些其他的闲杂人等。”
程诺深思片刻,询问道:“怎么南方的人也要过来?”
蒋百里解释道:“南北和谈在即,虽然举国上下都希望结束战争恢复和平,但局势依旧错综复杂,其中陕/西督军陈树藩的处置,双方很可能在这方面上起冲突,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赢得舆论,我们就是他们要争取的对象之一。”
想到这里,程诺不禁叹了口气:“算了吧,这两方就先放着不管吧,他们爱看着就看着,我们也管不了,至于南北和谈的问题,这个你说的很对,我也不看好,眼下欧战都停了,现在还在陕/西打,能指望他们什么?”
不过眼下不是谈论这些事的场合,如果蒋百里进去时间长了还不出来,很容易让人生疑,毕竟他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挑水工,不可能待在客户家时间太长。
“院长,那日本人怎么处理?刚刚我进来时,这个两个家伙居然还抢孩子的糖吃。”蒋百里抓紧时间介绍情况。
程诺的童孔微缩:“你把日本人的事着重说一下。”
蒋百里清清嗓子,介绍道:“这两个日本人据我观察应该不是专业人士,会说汉语但不多,尤其是那个身份地位比较低的日本人……”
几句话下来,蒋百里就把自己观察出来的结果给详细讲了出来,尤其是抢夺孩子棒棒糖的事,也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棒棒糖……棒棒糖……”程诺在嘴里重复了几句后,忽然眼睛一亮:“这件事小孩的家长知道吗?”
蒋百里皱眉想了一会儿,回复道:“我进来时,小孩子只是跑开了,没有家长出面。”
“好,那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