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转向另一个:“要去西域,最好经过甘肃,祖上,这也是我想问的,甘肃那边,情况怎么样?”
“俺给了汤和便宜行事之权,这次或也能如陕西一般,兵不血刃拿下甘肃,”老朱道:“就是呵,俺也忍不住想,那甘肃……咱现在这……还是太偏远了一些,只要名义归附,暂时就不动太多。”
朱塬想了下,问道:“祖上,驻军是必然的吧?”
老朱道:“也不是必然。”
“这可不行,”朱塬道:“驻军是一定要的,这是底线,如果不驻军,任由地方军镇盘踞,还免不了从内地吸血,将来更强大了,还是躲不开一战。”
“若是照你想法,”老朱道:“还是要打一打。”
“那就打,”朱塬道:“不过,不是大打,还是先谈,看那边哪个军镇最没诚意,就杀鸡儆猴,这一只鸡杀得惨一点,零碎一点,其他猴子看了,怕了,谈起来也就更容易了。”
老朱斟酌片刻,点头:“你这……这也是个法子。就是……驻军了,又要每年供应粮秣,这开支可不小。”
“河西走廊是很肥沃的,气候、水源都适宜,可以屯田,”朱塬道:“做好了,自给自足完全没问题。再就是,如果商道重新通畅,还能从商业税收上补贴地方一部分。祖上,其实吧,历代总说边地穷蛮荒僻,这其实是偏见,就像……我之前和祖上说过的,咱华夏最大的粮产,不该是绵延多山的江南,也不该是气候多变的中原,其实是东北,同样是现在的穷蛮荒僻之地,实际上却拥有世界上仅仅三块之一的肥沃黑土地。”
朱塬提到东北,老朱下意识就挺了挺身子,随即自己笑起来,又道:“这……俺能明白,是你刚刚说那,情报学。还是少了情报,地方上……为了少交那赋税,肯定也是瞒着。”
“是这个道理。”
“既如此,也照你说,杀鸡儆猴,驻军甘肃。”
朱塬连连点头:“现在是新时代的开端,西边经营好了,甚至,不用中原,只是一个河西走廊的出产,支撑一次征伐西域都是足够。”
“呵,这就不可急切了。”老朱想起那蒸汽机,还有围绕其间的诸多构想:“还是要做好眼下。”
“眼下……哦,还有一件事,水泥,”朱塬说着,大致讲了讲昨天发现的糗事,一边道:“现在调整过来了,我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有了水泥,造出了预制板,就能建造更好的实验室,还有我规划的博物馆,因为这种建筑可以大量抛弃木料,也就不怕火烧,无论是实验室还是博物馆,或者,咱们将来其他存储重要物品的建筑,最好都这么建造,甚至,将来修路……纵横大明的千万里驰道,也该是水泥道路。”
“水泥驰道也远了些,你先弄了出来,俺看看,听着……倒是适合建造城墙。”
因为看过了火药的威力,再加上合适时机进行迁都的念头,老朱对建造金陵城墙兴趣不高,不过,该建还是要建。
“当然了,水泥和砂石等物掺和在一起,这叫‘混凝土’,最好的混凝土建筑,炸药都炸不动,”朱塬说着,倒是想起后来某个700多斤炸药都没能炸掉的‘危桥’:“不过,现在想这些确实太早,即使研发出来,还是只能少量生产。大规模工业化,要等蒸汽机应用起来,通过蒸汽机进行材料的粉碎,这是很关键也很耗能的一步。现在只能用石磙和碾子一点点研磨,成本太高。”
老朱认真听着,点评道:“都是好东西,也都不能急。”
朱塬本来就到得晚,说着话,转眼已经临近中午。
很巧,有内侍受皇后娘娘命令,送了午饭过来。朱塬这边,按照自家大人的交代,写意也亲自送了午饭过来。
老朱手一挥,凑到一起。
还说要尝尝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日常都吃什么,
朱塬可一点不想。
早知道马氏那么细心地想着,自己肯定不会多此一举。
给皇帝陛下做饭,风险还是很大的。
不想担这个责任。
然而,转眼已经换了院内一处饭厅,老朱还特意吩咐不必拘礼,于是只有一张大桌,各种饭菜转眼摆上,朱塬想反悔都来不及。
按位次落座,朱塬在老朱身旁,另外还有宫内宦官和朱塬身边的何瑄等内侍在旁伺候。桌上其他,则是左相李善长、吏部尚书杨宪、礼部尚书钱用壬、农部尚书康茂才和医部尚书孙守真等几个,各部尚书并没有全到。
戴三春也特意被喊来落座。
已经这样,朱塬就不再多想,只打算多吃点。
万一真有个什么,一起!
餐桌上的气氛倒是很热闹,诸人纷纷表示了一番对医药大学成果的肯定,这倒是真心的,毕竟将来……谁能说自己一定用不上医生?
钱用壬还当场说起礼部的考虑,既然青霉素被定为祥瑞,两位主要负责人,孙守真和戴三春,官职是暂无可升了,但,可以加散官。
钱用壬这番表态,又让餐桌上表情各异。
散官……也不是那么容易加的。
开国前后,加了散官的,主要都是有军功在身的武将,以及李善长、刘基等少量文臣。
朱塬前段时间恰好也得了一个从一品荣禄大夫的散官,这是奖励朱塬主导做出了蒸汽机模型。
现在两人……
说资格,以青霉素的意义……够。但,又不是那么完全够。
毕竟现在加了散官,将来呢?
万一有更大更好的发现,朝廷就不太好封赏了。
当内心里同样明白这些的孙守真几乎要主动推拒的时候,倒是老朱拍了板:“这青霉素,将来可惠及万民,是大功,该是加了散官的,就按两位卿家的品秩给吧,其他,彩缎布帛银钱什么的,也不可小器了。”
老朱也是想开了。
就说今天,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刚来,就从自己这里刮走了三万贯。
若按他以前的性子,肯定心疼,不愿意掏出来。然而,经过这一年来的不断灌输,特别是后世种种,老朱是真的扭转了很多。
关于钱财之类,老朱是想要给子孙们多留一些,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知道,该花的也要花,该赏的也要散,不能吝啬。
钱只要花对了地方,那变成的就是民心,就是国祚,就是大明王朝延续的根基。因此,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今天这次,其实就是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劝谏。
三万贯,买一买金陵城的民心,很划算!
至于给孙守真二人加散官,老朱的想法也很简单,一方面,二人功劳确实够,另一方面,就当是展示一次对医部的重视。
甚至,还可以延伸到对诸多新学的重视。
毕竟十部改革以来,老朱也能感受到,百官……特别是传统六部的官员,对新增的几部,可没那么友好。
折腾了些许时日的‘医贤祠’,其实也能算其中一例。
这次……只是给两个散官,显得重视一下医部,其他各部,还有各个大学,也就能明白他的心思。
好好干,不会错。
吃罢饭,没有毒发,很高兴。
老朱说要顺势去隔壁金陵大学看看,倒是没再让朱塬跟着,知道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折腾不了,打发他回家休息。
朱塬没有立刻离开,跟着老朱一起悄悄出了医药大学东门,再转到前边街上。
义诊已经展开。
街道上还是熙熙攘攘,但在赶来的虎贲卫维持秩序之下,倒也显得井然。
而且,比起朱塬之前到来时听到哭声的状况,当下,无论是否来看病,百姓表情里都透着期盼与欣然,非常平和的场面。
孙守真还说起,不只是太医院众人,听闻消息,城内一些医生也赶来主动参加义诊,富户也纷纷解囊,还有一些药商干脆拉了成车成车的药物赶来,免费赠送。
大家听孙守真说完,都难免多出几分感慨。
老朱的最典型:“盛世呵。”
老朱的想像中,盛世,大概就该是这个样子,人人平和,人人行善,老病皆有所依,皆有所养。
朱塬也是心绪波动。
即使是一个骨子里的悲观主义者,朱塬还是很喜欢眼前的场景。
于是,和老朱分别后,朱塬便吩咐何瑄,家里也拿出三千贯,过来分发,更多就算了,不能和自家祖上比。
回到家,想起城南的佃户们还在等待。
喊来见了见,聊了聊今年的收成。
朱塬知道今年春夏各地都没那么风调雨顺,但认了自己当主家的这些佃户们却也都表示年景不错,没有了去年那种为了降租的故意诉苦。
想来是真的不错。
这样就好。
如此来到第二天,腊月廿四,小年。
朱塬起床时,大宅内已经开始扫洒,这是小年的习惯,扫去一年旧灰尘,迎接一个好年景。
大宅之外,也有消息传来。
医部的几件事,全都定了下来。
首先是对孙守真、戴三春等与青霉素相关人等的奖励。
孙守真加正二品资善大夫,并赏赐彩缎十匹,绢帛三十匹,玻璃器具一套,白银三百两。
戴三春加正三品嘉议大夫,并赏赐彩缎十匹,绢帛三十匹,玻璃器具一套,白银三百两。
其他一些医部官员乃至戴三春徒弟吕三七在内的一些学子也各有赏赐。
从这份赏赐可以看出,老朱是知道戴三春居首功的,不过,也不能绕过孙守真,因此,二人的散官品秩不同,但赏赐物品却一模一样。
就是吧……
玻璃器具一套。
即使明白现在就是一两玻璃一两金,但,对于朱塬来说,这东西,夹在各种彩缎绢帛当中,实在有些违和,很不正经的样子。
毕竟这东西在几百年后有多便宜,朱塬很清楚,还不如挑选水晶。不过,当下,如果把玻璃和水晶放在一起让人挑,基本上只会挑玻璃。
赏赐之外,还有‘医贤祠’,同样定下。
暂时七位医家先贤,从扁鹊开始,到宋时的钱乙和宋慈。
恰好义诊还在继续,这件事公开,倒也引发了一些议论,普遍觉得,太少了,不如前元提倡的‘三皇庙’里供奉的多。
要知道,才只是短短一两天时间,因为义诊的展开,还因为孝子替父求医的美谈,医部乃至医药大学,还有那越发神乎其神到皇帝陛下都要进献太庙的青霉素,名气都是直线上升。
就说那廿三日早上一个孝子送了父亲来求医,磕破了头,感动了大人,被迎进医药大学,用了那青霉神药,只是一天……其他医生说要截肢才有一线生机的腿疮恶疾,竟然恢复了。
老人家不仅清醒过来,没了发热等症状,第二天甚至就下了地,坚持拜谢了救命医生,还来到医药大学门外,诉说朝廷的仁德和自己的幸运,以至于迅速传开。
连老朱听到消息后都特意吩咐,这件事要记在与青霉素相关的文章里,载入《大明月刊。
美谈啊。
足够载入史册的那种。
然而,对于民间觉得‘医贤祠’供奉先贤太少的议论,朝廷却只能无视。
用于对比的三皇庙,说不好听点,就是瞎搞。
这次……朝廷规规矩矩地按照前朝惯例进行敕封,才是正统,今后医者们也能拜的理直气壮,进而如同儒家、兵家那样,以追求身后进入‘医贤祠’为最高人生目标。
更何况,这也只是开始。
甚至可以说,现在供奉的人多了,将来……位置岂不是就少了?
所以,这是好事啊!